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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丘女君
今兒是個熱鬧的日子,整個青丘都忙忙碌碌喜氣洋洋的。
兩百年前,青丘小帝姬白鳳九殿下,當著四海八荒一眾神仙的麵兒,端莊謹肅的承繼了東荒女君之位。
鑒於自家有且僅有的、頑劣胡鬧不靠譜的孫女,竟在這一日出了奇的大方得體,大大長了青丘的顏麵。狐帝白止一個高興,便將九月初二這“萬事大吉”的好日子,定為了青丘每年的慶典。
青丘曆來民風淳樸,不過,也確實忒淳樸了點兒,除了萬兒八千年不辦一次的即位大典,還真沒有什麼五荒同歡的節慶,如此一來,鳳九女君的繼位紀念日,便成了青丘頂頂重要的日子。
狐狸洞內,身為這慶典最重要的創始者、端莊謹肅大方得體的東荒女君白鳳九,正蹲在地上一綹一綹削著土豆皮。
這土豆皮,鳳九女君削得司空見慣,毫無怨言,因為在她身後,修為深厚、前途不可限量,風姿無雙、引無數女仙競折腰的九重天太子殿下,正在利索的刮著魚鱗。
青丘白家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做飯非常非常好吃的,一種是即使沒把廚房燒了,盛出來的東西也絕對不能入口的。
白家孫女白鳳九,白家女婿夜華,恰好是第一種。
其實,鳳九已經很欣慰了,自打一百九十七年前,她這位準姑父死而複生,不到半個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如破竹的速度成了她童叟無欺世襲罔替的正牌姑父後,她好歹還多了個幫手。
不過,鳳九也很惆悵。
區區一個時辰,她姑姑已經來了三趟,反複而強烈的表達了為她姑父生火添柴的心願。她姑父也反複而溫柔的進行了“這裏油煙嗆人,淺淺,你回去陪嶽父嶽母說話”的規勸。
看著這對兒孩子都能打醬油的老夫老妻在她麵前旁若無人的膩膩歪歪,鳳九扯唇一笑,用黑漆漆的手蹭了蹭鼻子,順帶抹了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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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圓飯,總是讓人心裏暖暖的。
爺爺奶奶康健無比,神采奕奕。大伯母終於有了身孕,青丘後繼有人。爹還是那麼不動聲色的心疼著娘,“順手”給她這個不孝女碗裏夾菜。三叔終於找回了三嬸,三嬸也終於想通,打算領養幾隻小狐狸。
四叔嘛,還是那樣兒,挺好的。不過,她決定從今年開始,改口叫折顏小叔父。
至於姑姑和姑父…
還是別看了,她這一身的狐狸皮,愣是硬生生冷出了雞皮疙瘩。你給我盛碗湯,我給你擦下嘴,然後,兩個人一起給團子挑魚刺。
狐狸洞外,整個青丘一片祥和歡騰。
有那麼一瞬間,鳳九真的覺得知足了,她應該去守護的,都喜樂安好。
青丘帝姬,不對,現在已經是女君了,白鳳九,你算不算已經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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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席,領了姑姑的夜明珠,拿了折顏的桃花醉,從圍著篝火起舞的青丘子民中含笑穿過,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洞前。
展眼穹窿,繁星灼灼。
耳畔有個清靈的女聲,“青丘的星空很美的,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如河的繁星,不知不覺,幻成了清冷銀發下,那張微微挑眉的臉。
鼻子又酸了,再蹭蹭。
進了洞,果不其然,那副象征著九重天極大尊重、青丘極大榮耀的《四海八荒圖》,又被掛在了她房間的最中央。
不能怪迷穀近百年來堅持不懈的“不長眼力見”。
忘卻癡念,一心守護青丘,這本就是她白鳳九想要所有人看到的,現在,大家不光看到了,還信了,她該開心,幹嘛要難過。
一年一壇,架子上的桃花醉,快要放不下了。
夜明珠落在玉盒裏,和裏麵的一百九十九顆仿佛久別重逢般的彼此廝磨,清澈如冰雪的聲音,嫋嫋不絕。
她計劃的很好,等到鼻子不會再酸、夜裏能夠睡個整覺的那一天,她要把所有的桃花醉都拿出來,四海八荒認識不認識的,都可以來喝上一壺,她穿著綴滿夜明珠的衣裳出去,好好長一長青丘的臉。
當然,她的桃花醉太少,夜明珠將將能綴滿半隻袖子,離長臉的這一天,估摸著還有些日子。
可是,這“有些日子”到底是多少個百年,多少個千年,
又或者說,到底有沒有這一天?
《四海八荒圖》靜靜的懸著,卻仿佛會說話一般。
數十萬年,滄海桑田,那圖上的一切早就不複存在,已被歲月抹去。就連四海八荒都會變成另外一副模樣,這世間一切都渺小至斯,沒什麼可值得惦念的。
這是他讓司命轉達的,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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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不住了就哭吧,這屋裏沒有別人。”
輕輕的聲音,伴著柔柔的桃花香,不知何時,姑姑已站在了麵前。
像是青丘麥田裏的水渠被抽了閘,眼淚,再也收不回去了。
“姑,姑姑…”鳳九靠在白淺懷裏,淚雨滂沱。
白淺慢慢的拍著鳳九的背,看著哭得渾身發抖卻又極力壓抑的侄女,知道自己其實什麼都不用說,想想夜華在無妄海底的那三年,怎會不懂那種,萬箭穿心。
二百年前,這小狐狸硬扯著笑對她說,鳳九現在年紀小,年歲再大些就能體會這種滄海桑田的境界了,過個十幾萬年,幾十萬年,一定也能明白這個道理的。
那時,她知道這丫頭是傷心傷得太狠了,也沒敢勸,隻能笑著摸摸她的頭,讚一句,這才是咱們白家的崽兒。
一百年前,這小狐狸硬生生忍著淚對她說,這麼快就一百年了,十幾萬年,幾十萬年,都會很快過去的。
那時,她心疼這丫頭用情至深,也不忍勸,還是笑著摸摸她的頭,讚一句,咱們小九有誌氣。
今天,果然更糟了。
“小九”,斟酌片刻,白淺輕輕道“姑姑都明白”
“滄海桑田,這世上沒什麼值得惦念”,帶著哭腔的聲音,竟然有幾分笑意,鳳九淚痕交錯的臉上現出自嘲的神色,“姑姑,鳳九從小仙資就差,怕是一輩子也悟不到這個道理了。”
二百年前,她下了死勁,一如被她爹打得奄奄一息都不肯哭一樣,死命的撐著,也真是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有此等的境界,看透世間一切,滄海桑田不過等閑。
一百年前,她有些害怕了,如此漫長的一百年,為什麼絲毫沒有磨去那種剜心刻骨的疼,為什麼曾經的種種,反倒越來越清晰了。
而今,對於那漫漫無期的十幾萬年,幾十萬年,她真是怕了。
可是,縱然再痛,她也無處可躲
“姑姑,我害了帝君是不是?”淒然抬頭,“他被我活活氣死,失了九成的法力”,一張傾城絕色的臉,慘白如紙,“我最初,真的是想報恩的。”
“東華帝君的法力,已經恢複了”,白淺明白,這麼多年,她家的這頭癡傻小狐狸,日日夜夜都在擔心九重天上的那個人,隻是小九不問,她也沒法主動說,“這一百多年,帝君幾乎從不踏出太晨宮,修養的頗為不錯,一年前就康複了。”
屋子裏一時寂靜無聲,若不是身為九尾狐耳朵尖,白淺幾乎聽不見鳳九的那一句
他沒事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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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九,聽姑姑說”,看著換了個姿勢趴在她腿上的侄女,白淺一邊撫著鳳九的頭發,一邊淡淡開口“神仙的一輩子,太長太長,在你這個年紀,自然是想著和眼前的心上人長長久久的相守下去,可是世事無常,你怎知,放棄了眼下的,日後不會有更好的。你怎知眼下的就是對的那個,說不定,天命的有緣人,在後頭呢”,扶起鳳九,盯著那張絕色的小臉,字字深重,“姑姑在你這般大的時候,喜歡上了翼界的皇子,心心念念,想和他生生世世的在一處,還費了好一番的心思,想著怎麼說通你爺爺”,頓了一下,撇了撇嘴,“誰成想,轉個身的功夫,他就被個女子給拐跑了。”
鳳九此刻雖然傷心,腦子倒還不糊塗,姑姑無意中加重了女子二字,想必是因為當時的姑姑以“司音”的男兒身示人。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有她小叔那般的澄明心思。翼界的皇子跑了,是他沒那個福分做自己姑父。
跑了就跑了。
可是帝君不同啊,他雖絕情,卻也沒有,沒有和別的女子有什麼牽扯。
“可是,帝君沒有被女子拐跑啊”,腦子一卡,這句話衝口而出,受她姑姑的影響,還特意加重了女子二字。
“他是沒有被女子拐跑”,瞧著那雙水汪汪的無辜大眼,白淺一時語塞,“誠然,也不會被男子拐跑”,理了理思路,“他不可能和任何人跑,當初親手把自己的名字從三生石上抹了,帝君就是打定主意孑然一身,沒有牽絆,更沒有破綻。”握著鳳九胳膊的手微微使力,“小九,你明白了麼?他根本就不想要這男女之情,不會有愛恨情動。你權且當他是塊好看的石頭,供在心裏吧。”
“可是,他答應過我,不會忘了那兩年,不會忘了我們的夫妻情意”,眼淚又嘩的一下湧出來,鳳九自懷中掏出那拴著鐵箭的銅鈴,“他說與我兩清,可這銅鈴本就不是我的,姑姑,他不肯承認,但我知道,他也都還記得。”
“匆匆幾年的曆劫,權當大夢一場,執著這個做什麼”,白淺急得頭疼,“小九聽話,把曆劫的那幾年忘了,你是青丘女君,他是九天帝君,再見麵時揖揖手,問個安,笑一笑就過了。”
“若真能這麼瀟灑,曆劫時的事都不在乎,姑姑又何必喝那忘情水,何必在想起那些事情後,不理姑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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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一下靜了。
鳳九慌張低眉,囁囁道“姑姑你別生氣,鳳九不是有意頂撞”。
白淺默了許久,自言自語道,“說的也是”,長歎一聲,“你還剩八條尾巴,掂量著折騰吧。”
“姑姑放心”,鳳九連忙奉上一張笑臉,“鳳九不會再做傻事了,鳳九還盼著姑父登基做了天君,您做了天後,借著您二位的勢,四海八荒的耀武揚威呢。”燦然一笑,額間的鳳尾花明媚嬌豔,“到時候,要是瞧上了哪位俊俏的少年郎,鳳九就按咱們青丘的規矩,直接綁回狐狸洞。”
“你這張小嘴,慣會哄人的”,白淺悠悠起身,“洗把臉睡覺,半夜醒了就喝點酒,折顏的酒窖又不鎖門,真不懂你放這麼多在屋裏,是要做什麼。”
“姑姑慢走”,鳳九送到門口,促狹一笑,“狐狸洞都住滿了,姑父若是找不到地方安置團子,可以送到我這。”
送走了姑姑,洗了臉,鳳九躺在床上看著狐狸洞的石頭頂子,心裏倒也靜了下來。這麼些年,哭哭笑笑,也就過來了。
雖說她白鳳九情殤深沉,但想想比自己慘的,倒覺得剛剛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太過矯情了。
想起自己和胭脂的相識,到也算是有趣。翼界女君的即位大典,她一眼就認出了凡間時的救命恩人。或許因為都是被拋棄的可憐人,倒是相見恨晚的聊得來。
不過說來也怪,胭脂她失了所有的親人,兩情相悅卻天各一方,公平公正的說,真是比自己還慘。那她是哪裏來的心力,還能寬慰自己?
更讓鳳九不解的是,子瀾上仙總是找各樣的理由來青丘,拐彎抹角的打聽胭脂的近況,卻不讓她告訴胭脂。天族和翼族已經重修舊好,既然這般惦念,為什麼就不能去見一見心上人。
她還欠著胭脂的救命之恩,她想到了最好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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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天地共主
在凡間,常常會有閑著沒事兒做的人,大家聚在一起,議一議他人是非,把自己知道的消息無私的拿出來分享,在友好而熱烈的交流中,得知更多的消息,等待著時機,更大範圍的傳播出去。
這種行為,叫做八卦。
算不得是多貶義的一個詞,但也絕對不是褒義詞。
誠然,在天界也總有那麼一群暫時還沒找到奮鬥目標的神仙,大家組成團夥,議一議他人的私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不怕死的拿出來顯擺,在自己與同夥“真的啊,不會吧”的驚詫表情中,獲取更勁爆的秘密,隻可惜,最終彙總出的重磅內幕無法大規模擴散,僅限團夥內部流通,實乃憾事。
這種行為,也叫做八卦,不因發生在天界,就冠上什麼更高雅別致的稱謂。
不過,天界規矩嚴又多,妄議上仙不光是個罪名,還是個不小的罪名。
但是,如果妄議的人本身就是個上仙,那就不是個事兒了。
於是,主管運簿,眾生浮沉盡在掌握的司命星君,糾集了統領四海,天家貴胄不外如是的連宋殿下,吸引了指點菡萏,芙蕖碧波步生蓮的成玉元君,組成了老牌的八卦團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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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一事,有三個要素
第一, 所議之人須得位高權重。否則,三個上仙湊在一起,議論南天門的天兵甲給膳房的宮娥乙送了塊白色織錦流雲紋的帕子·····
畫麵太美,格調已碎隨風吹。
第二, 所議之事須得驚天動地。否則,三個上仙湊在一起,議論天君今天沒有吃他平日最愛的八寶攢絲酒釀水晶鴨,而是吃了以前不愛吃的七星寸段油浸琥珀魚······
請問什麼是格調。
第三, 所議之人須得不在附近。否則,三個上仙湊在一起,議論一個位高權重的神尊是不是老鐵樹開花還死鴨子嘴硬······
要知道,位高權重的,要麼勞苦功高,要麼打得一手好架,如果碰巧這位老鐵樹兩條都占,又如果這位老鐵樹碰巧路過······
現在不是考慮格調的時候,是躲避格殺的時候!
當然,既然是老牌的八卦團夥,自然深諳這個道理。
論曾經的天地共主對如今的青丘女君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這樣的議題,一定必須當然不能在太晨宮的勢力範圍內開展討論
三殿下連宋君的元極宮,是個合適的地方。
不過其實,他們真是多慮了,太晨宮裏位高權重的老鐵樹,此刻正突發奇想的去了昆侖虛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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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亂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連宋搖著扇子,嘖嘖歎道,“帝君不愧是帝君,果真是石頭做的,以往那些庸脂俗粉歪瓜裂棗就不提了,那都是近不了身的。咱就說青丘小帝姬,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樣有模樣,在他宮裏做了那麼久的小宮娥,又下凡做了他那麼久的妃子,就算是石頭都捂熱了。可見,帝君不是一般的石頭。”
“嘁”,一聲冷哼,成玉斜瞥著連宋,“帝君他老人家就算在泥裏滾一圈,也是不染纖塵”故意甜著嗓子,“倒是三殿下您,無極水兜頭澆下來,也洗不掉滿身黏著的脂粉。”
扇子停在半空,三殿下噎住了。
曾經的女人,不能惹,隻能順著。
但是屋裏還有個司命,丟人不能往外丟。怎的,聽成玉的意思,還真覺得帝君古井無波?
“你們女人啊,從來都隻看表麵”,一句慨歎,說完了才覺得有點兒不妥,連宋咳了一聲,緊接著道“我就跟你們說個最最關鍵的,這一百多年,帝君一直閉關療傷,作為鳳毛麟角的,還能進太晨宮和他下下棋的人,我發覺啊·····”
“說重點”,成玉拖著長音,又睨了連宋一眼。
“咳咳,重點就是,以前的帝君,冷淡漠然;要麼不出聲,開了口就勢必把你噎死;可現在的帝君,不出聲是因為走神,走神是因為有心事。有好幾次,他就這麼拿著棋子”,一邊說,一邊比劃,“直勾勾的瞅著棋盤,等我叫他的時候,落在了個匪夷所思的位置。”
“自己棋藝不精,還非要自取其辱”,成玉的眼睛都要瞟斜了,“你看著匪夷所思,正是帝君他老人家的出其不意。”
三殿下又噎住了。
成玉今兒是怎麼了,和誰慪氣了?
“好,我棋藝不精”,深吸一口氣,天族三皇子還是有氣度的,“你們可見過,他衣服裏藏著什麼?”
這一句夠分量,成玉雖然嘴巴張著,卻出不了聲了。
“有一次他彎腰去拾佛典,懷裏露出了一截紅彤彤的、毛茸茸的、尖兒上雪白雪白的······”連宋故作神秘的戛然而止。
“小鳳九的那條尾巴!”成玉驚得嘴巴都忘了合上,剛剛因為瞟連宋瞟得有些斜的眼睛,瞪得像對銅鈴,“不可能吧,真的假的,你老眼昏花的,看錯了吧!”
“三殿下沒有看錯”,一直保持靜默的司命星君刷了下存在感,“小仙也曾見過”
這一下,成玉的眼睛,瞪成了銅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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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安靜了。
“那帝君這是,何必呢”,一向眉目疏闊的成玉元君,極難得的,娥眉淒婉。寥落的神色,竟不像在八卦別人的事,“九尾狐,其尾連心。當時看著小鳳九奄奄一息還拚了命往三生石上刻帝君的名字,一遍遍的刻,刻了就消失,她就哭著再刻,真是·····”驀然驚覺,自己作為一個資深的八卦行家,居然在八卦的過程中對八卦的對象感同身受,還當著某個混蛋的麵兒哭了,實在是大大的丟臉。佯裝打了個哈欠,非常自然的揉了揉眼睛,“今後這四海八荒,再也沒有紅色的九尾狐了,早知如此,當初該給小鳳九描個像,好歹留個紀念。”
成玉元君的文學功底還是不錯的,對當時轟動九重天的青丘帝姬斷尾刻字事件,描述得情真意切,如臨其境,以至於當她和司命星君已經進入下一個話題的時候,連宋三殿下還在怔忡失神,喃喃自語。
那三生石,根本就刻不上字,拚了命也刻不上·····
極低的聲音,還是落進了有心想聽的人耳中,成玉元君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
屋子裏又安靜了。
司命星君覺得,今天的八卦討論整體上是失敗的,前半程,他在聽鬥嘴,後半程,他在聽····
都沒個聲兒,他能聽到啥。
而且他倆說的事,他都知道,知道的還比他們多。
“三生石看著是塊白玉”,司命星君天將降大任的感覺到,自己應該打破這尷尬的沉默,“那可是母神留下總管世間姻緣的聖物,改個筆畫都是逆天而行,別說改不了,真的改成了,也要受天火雷罰”,斟酌了一下,這條消息已經傳遍九重天,說說也無妨,“迄今為止,唯一改成了的,隻有東華紫府少陽君。”
“你說的唯一,是改完後還活著的。”三殿下輕笑一聲,“姻緣這個東西,著實是個雞肋,不過,還是能打很多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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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青丘女君遞了拜帖,求見昆侖虛的墨淵上神”,估計今兒個不怎麼正常的這兩位,肯定不知道這個最新消息,司命如此想著,嘴角不自覺的揚了揚,“也不知是要做什麼去。”
“昆侖虛?”連宋眉頭一挑,“全是男人的地方····”,折起的扇子往手心一敲,“莫不是小帝姬瞧上了昆侖虛的哪位弟子?嗯,昆侖虛的小子們,還是很不錯的,又或者,小帝姬幹脆是瞧上了墨淵上神?東華帝君,墨淵上神····”此刻,三殿下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別說,還真是各有春秋,不分伯仲”,眉頭又忽的皺起,“哎,哎不對,我怎麼依稀聽說過,墨淵上神,是個有主的。”
“你們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猝不及防,半天沒說話的成玉元君一聲暴喝,“剜心刻骨的情意,哪是這麼幾百年就能忘了的,原來在你們心中,我們女人就是這樣沒心沒肺!去見別的男人,就是瞧上了人家,緣分斷了,找個不比原來差的替一下,就算過去了!”
不可理喻的,屋子裏怎麼又沒人說話了。
本次的八卦討論,充分論證了某位曾經做過天地共主而今也是四海八荒第一修為的老鐵樹實打實的開了花,但是又由於某種我輩仙民群眾無法理解的諱莫如深的苦衷,正在死鴨子嘴硬的事實。與此同時還獲悉,如戲本子裏的傷情小姐痛定思痛,意欲慧劍斬情絲一般,即將上演一場青丘女君孤身前往全是男人的昆侖虛,不知道要幹什麼的好戲。
老鐵樹知道後,會是個什麼反應,真是值得好好觀察,細細分析!
雖然這個結論堪稱平地一聲雷,能震得四海八荒都晃上三晃,但成玉元君還是認為,這次的八卦討論是失敗的。
因為,
三萬年沒踏足過的元極宮裏,檀木書櫃第三層左數第一格的瓶子,她好像認得。三萬年沒好好看上一眼的三殿下,剛剛覺得好像不是個混蛋,又確定了他就是個混蛋。
這一切,都會讓她睡不好覺。
說來也巧,連宋殿下,也是這麼覺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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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昆侖舊事
八卦這種事,得出的結論往往偏頗,譬如此時。
首先,白鳳九不是孤身一人來的,她身邊站著她的姑姑,青丘白淺,曾經的昆侖虛司音。
其次,東華帝君不是聽說的,他是親眼看到的,因為當昆侖虛大弟子疊風莊重通稟“師父,青丘東荒女君白鳳九求見”的時候,他就坐在墨淵對麵,喝茶。
不過,八卦這種事的可取之處,就是總能蒙對點什麼。
譬如此時,青丘東荒女君,四海八荒唯一的八尾紅狐,曾經癡戀東華帝君甘願以死相隨的白鳳九,在眾目睽睽之下,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
鳳九冒昧,自來提親,請嫁昆侖虛十六弟子,子瀾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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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神界聖地,昆侖虛是個出人才的地方。
墨淵上神自不用說了,也是個常被畫在像裏掛起來的人物。
座下兩位上神,大弟子疊風,小十七白淺。都不用說了,沒有不認識的。
其餘的弟子皆是上仙階品,哪怕散了一半修為的十六弟子子瀾上仙,在同輩中也是出挑的。
往來昆侖虛的,全是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比方說曾經的天地共主,東華紫府少陽君,比方說如今的青丘東荒女君白鳳九。
可是事實證明,修為的高低與反應的快慢並沒有關係,譬如此刻。
鳳九冒昧,自來提親,請嫁昆侖虛十六弟子,子瀾上仙。
這二十一個字天雷荒火般的砸下來,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包括親口說出這話的白鳳九,全都愣住了。
以男女來分,在場的一十八位昂長七尺,在心中將這些個字反反複複讀了兩遍,發現每個字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卻是個什麼意思?
大師兄懵了,
這位青丘女君不是一直傾慕東華帝君麼?二百年前為了斬斷孽緣,還差點被她家裏打好包硬塞給自己,哦,這個不重要,以後都不提了。重要的是,她什麼時候和十六看對眼的?更重要的是,帝君他老人家此刻正杵在這裏!當著昔日情郎的麵兒就能向十六求親?青丘果然出人才!
二師兄懵了,
子瀾是散了一半修為煉了顆藥,但給的可不是這位姑娘啊,不是給了翼界公主麼?瞧著子瀾當時那魂不守舍的樣,拿了藥的那個才是紅顏禍水吧,這怎麼又來了一個,還一上來就提親?子瀾啊子瀾,你果真是個人才!
可憐其餘的師兄們不知詳情,更是一片茫然,完全沒有頭緒,隻得將目光齊齊投向了他們最小的師弟,被求了親的,昆侖虛十六弟子,子瀾上仙。
被十五雙眼睛盯得死死,剛喂完仙鶴回來的子瀾上仙覺得還是應該再好好算一遍。師父有十七個弟子,自己隻有一個師弟,啊不,是師妹。
十六弟子,好像說的真是自己!
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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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有些尷尬的、這塊地界的正主,天族掌樂司戰的墨淵上神,正在重新梳理自己的思緒。
今日一早,東華莫名其妙的突然來訪,強行把他剛吃一口的早飯換成清茶,以“久未切磋,不知你現如今棋藝如何”為由,不由分說就開始下棋。
他還沒來得及覺得奇怪,就出了更怪的事情。
東華言辭溫和的開始同他敘舊。
但凡會下棋的都明白一個道理,除非對弈的雙方棋力懸殊,否則是不能邊下棋邊敘舊的。一心難以二用,神仙也不行,邊下棋邊敘舊,不是輸了棋,就是說的話有問題。
墨淵發自內心的覺得,即便東華為人冷傲,也應該承認他們二人屬於“棋逢對手”,不至於自大到如此盲目的地步。況且從目前的棋麵來看,確實是自己大大占了上風。
且分一分心,聽聽他究竟想說什麼。
東皇鍾的封印?兩百年來安然無恙,聊這個做什麼;天族君位的傳承?夜華做了幾萬年的太子,如今人心所向隻待繼位,不會有變數;天君的膝下三子?桑籍曾受寵到議儲的地步,但連宋的資質實則更勝一籌,至於大皇子央錯,最大的功勞可能就是生下了夜華。
墨淵決定,還是好好下棋。
一時有些辛酸,幾萬年不見,東華竟變得像連宋一樣,可見他們這些上古神尊,內心的寂寞。
二哥你放心,小五帶著鳳九,給咱們青丘長臉了!
隻不過,連累得師父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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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天族最能打的兩個人,戰神和帝君一邊下棋一邊聊著天族三皇子連宋的坎坷情路,這場麵,屬實詭異。
墨淵自認,從來不是個八卦的人,不過剛剛東華說的事,還真是讓人震驚。
但凡王權所在,爭儲一事,便是屢見不鮮。那些年,連宋確實初露鋒芒,眾仙也有過議論,稱其可擔大任尤勝桑籍。
結果,桑籍的母妃竟偷偷在三生石上抹了連宋的名字。事後為逃天罰,將自盡佯裝成病逝,掩了天君和所有人的耳目。
想來也是,三生石上無名,這一生算是於姻緣上無望了,天庭不可能立一位娶不到天後的天君。
手段毒辣,卻誠然是釜底抽薪。
隻可惜,這位桑籍皇子卻是個情種,帶著小十七身邊的一個小姑娘,去西海歡歡喜喜的做了個水君。而這太子之位,最終是傳給了夜華。
冥冥天意,也是令人唏噓。
歎口氣,抿口茶的功夫,墨淵驚覺,剛剛一番分心,棋麵竟急轉直下,被東華又占了上風,連忙收攝心緒,謹慎落子。
就在他凝神靜氣思量棋路的時候,耳邊響起了東華波瀾不驚的聲音。
三生石上無名,這連宋也算可憐,此石乃母神所留,你可有什麼法子,再把他的名字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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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父神的嫡子,當了這麼多年的戰神,墨淵覺得,自己是見過大場麵的。
之所以沉默了這麼久,單純隻是因為正當自己悲天憫人,打算告訴東華如何把連宋的名字刻回三生石的時候,他早年被折顏坑著收了的那個不省心的狐狸,帶著她家另外一隻看起來更不省心的小狐狸,氣勢如虹的就衝了進來,步子都沒站穩,就急三火四的說要嫁給子瀾。
然後,整個昆侖墟都安靜了,連他養的仙鶴都不敢叫了。
作為師父,墨淵想事情的高度,自然是疊風子瀾他們所不能比擬的。在敏銳的察覺到右側洶湧磅礴鼓蕩而來、明顯經過克製卻又實在沒能克製住多少的殺氣後,墨淵果斷放棄繼續琢磨那二十一個聽不懂的字,改為深入研究這股殺氣的來源與成因。
來源太明顯了,他右手邊就站了一個人,麵無表情的東華紫府少陽君。
成因也猜得出來,第一次見到那個腦門兒上有朵花的小姑娘時,她剛弄斷了一條尾巴,奄奄一息。弄斷的那條尾巴,好像是用來化作了一個法器,為的是往三生石上刻字,刻的,好像就是右手邊這個人的名字!
等一下,往三生石上刻名字······
一瞬間,墨淵有點想笑。不過,這個時候笑,不太合適。
當然,他並沒有覺得自己掉進東華的圈套,因為在最關鍵的時刻,他的好徒弟帶著製勝的法寶,及時趕到了。別說是這盤棋,在未來的一段日子裏,都是他贏了!
小十七啊,師父果真沒白疼你。
回想一下,從疊風來通稟“青丘白鳳九”求見開始,某個人就一直是僵著的。他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想清楚來龍去脈,主要是因為他太缺乏八卦之心,錯失了從頭至尾看一出好戲的時機。
餘光向右又瞟了瞟。
還是麵無表情?不容易!
不過,作為此地的正主,墨淵認為自己的當務之急是控製住這個讓人振奮的場麵,否則,這事要是傳出去。
有人來提親,整個昆侖墟都嚇傻了。
實在是有損顏麵。
剛準備開口,隻聽得右邊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有隻小狐狸向你座下弟子提親,你不管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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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帝君吩咐我管,那我自然是要管的”。
墨淵上神是何等身份,怎會有那凡夫俗子一般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之心,於是,寶相莊嚴的墨淵上神繃著嘴角,鄭重而又不失親切的向著千裏奔襲,誠心誠意前來提親,死乞白賴一定要嫁進昆侖墟的青丘女君還了個禮。順帶向自己的小徒弟投去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白淺覺得自己受之有愧,難免有點心虛,下意識的撓了撓後腦勺兒,笑著低了低頭。
師父,十七其實沒做什麼。
“青丘與昆侖墟一向交好,小徒有幸得女君青目,實乃造化良緣,還請入殿一敘”,人生贏家墨淵上神,玉樹臨風的側了身,特意給身後的東華紫府少陽君騰了個空兒,以便觀賞青丘女君步步聘婷、婀娜婉轉地從他正前方不偏不倚的走過時,那份昂首闊步的雄,啊不,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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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前來提親的東荒女君,青丘第一人才,欲哭無淚的白鳳九隻想趴在地上裝死。可是她卻清清楚楚聽到了自己嘴裏發出的聲音,“多謝墨淵上神成全,鳳九感激不盡。”聽聽這聲兒,軟軟糯糯還帶著無限歡欣,就好比是思嫁心切的老姑娘,終於將爹娘以前死活瞧不上眼的小女婿順順當當領進了家門,下一刻就要喜極而泣。
嗚嗚,這不是她的嘴。
後腰被姑姑推了一把,她不得不邁開腿,哆哆嗦嗦的往前走,兩邊都是人,就這一條道兒。姑姑還在身後!
嗚嗚,她該怎麼辦!
那道冷電似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目光的主人麵無表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鳳九想低下頭,但是她的脖子不讓,鳳九想哭,但是她的眼睛不讓。鳳九想停下來,對著那個一直看著她的人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但是,她的姑姑肯定不讓。
嗚嗚,爹,你快把我抓回去吊起來打。
在這般混亂的情形下,乞求著趕緊被抓回青丘吊起來打的白鳳九,居然還能分出一絲心神,心口酸酸的發現,帝君他,怎麼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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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他的得意弟子小十七,步步緊逼的將他們昆侖墟的“新媳婦”押進大殿,心地善良的墨淵上神回過頭,瞧了瞧還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東華紫府少陽君,宅心仁厚的覺著,畢竟是幾十萬年的交情,自己應該去丹房給他拿點兒藥。
不過,順著東華的目光看過去,墨淵心中咯噔一聲,“子瀾,愣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子瀾是個好孩子,隻是不知道這一次,又怎麼惹到了小十七。
眼見今日這場大戲的主角,或許不日即將成為新郎官的小師弟一副癡癡傻傻不成器的樣子。師父在殿門口等他,他卻在這發呆,昆侖墟大師兄疊風歎了口氣,一個眼神,大師兄在左,二師兄在右,直接把主角架進了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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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人才白鳳九一直覺得,提親是門技術活兒,如果提親之人是個女子,那就是一門有難度的技術活兒。
雖說是技術活兒,但也基本上隻分成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兩心相悅郎情妾意,奈何男的是個靦腆羞澀的主,又或者是個呆頭呆腦的貨,遲遲不吱個聲,要知道,女人家著急起來,那是一刻也等不得的。
提親的路數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溫柔婉轉,將主動權交給對方。你娶了我吧。
第二種是奔放豪邁,直接表達自己的心思。我想嫁給你。
在民風曠達的青丘,該現象屢見不鮮。比如說,她白鳳九的姑姑,四海八荒的第一美人,白淺。
姑姑第一次嫁給姑父時,說的是“那你就以身相許吧”,姑姑第二次嫁給姑父時,說的是“我想時時刻刻與你在一處”,措辭文雅了點兒,意思都是一個意思。
但是,鳳九必須鄭重說明,雖說都是她姑姑提的親,但是她的姑父,絕對不是靦腆羞澀的主,更不是呆頭呆腦的貨。這是個性命攸關的事情,必須講清楚。
第二種情況,姑娘家傾心思慕,不可自拔,隻想著放手一搏,或許真能成了夫妻
提親的結局也可以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喜出望外
第二種······
算了,她不想說。
其實千算萬算,鳳九也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第三種女子提親的情況。
是我提的親不假,但中意你的可不是我!
如此詭異的情況,真的就發生了,還偏巧就讓她給碰上了。
鳳九覺得,她的閱曆,正在突飛猛進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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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了閱曆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姑姑從小就教育她,要做一隻正直善良的狐狸。
鳳九覺得,不應該把自己的閱曆,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比方說,眼前這一幕。
子瀾上仙是個忠厚人,一定要把事情徹底弄明白再發表意見。剛剛他一直不說話,屬實是因為始終沒聽明白,自己是來向他提親的。
現在他終於聽明白了,他發表的意見是,
激烈的反抗。
“鳳九,你這是發的什麼瘋!”子瀾上仙一臉的不可置信,“小十七,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鳳九思考了一下,決定推翻對子瀾上仙“忠厚人”的評價,他瞪著眼睛發脾氣的時候挺凶的,好在胭脂眼睛大,以後吵起架來,子瀾上仙瞪不過她。
“子瀾上仙,我是來向你提親的,我要把你帶出昆侖墟”,都不用過腦子,兩生咒自然就指揮著她實誠的回答了。
子瀾上仙又不說話了,不是他沒聽懂,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了一小會,確實是個忠厚人的子瀾上仙不那麼激動了,語重心長的問道,“鳳九,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腦門兒上有朵鳳尾花的小腦袋,茫然的搖了搖。
其實剛剛說完,子瀾就覺得這個問題屬實夠蠢。青丘白家,五荒之主,況且還有身為九重天太子妃的小十七陪在身邊,她一個青丘女君,會有什麼事需要求到一個修為失了一半的上仙。
“那你這是在幹什麼!”由於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切,雖然是個忠厚人的子瀾上仙,又開始激動了。
“子瀾上仙,我是來向你提親的,我要把你帶出昆侖墟”
屋子裏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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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九發誓,她不是故意敷衍,更不是閑著沒事兒來消遣的。
她拚死拚活的鬧了這麼一場,冒著“又把青丘的臉丟光了”的大不韙,甚至為了確保成功,特意用兩生咒給自己設了“不管發生什麼,都要記得此行是向子瀾上仙提親,將他帶出昆侖墟,絕不可猶疑動搖,半途而廢”的禁製。哪怕當著帝君的麵兒,她都堅定不移,不忘初心,吃了秤砣的向子瀾上仙提親。
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她容易麼!她這麼不容易,完全是因為她是一隻重情重義,善解人意,救命之恩舍命相報,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好狐狸。
她可以承受姑姑那十六位師兄的誤解,因為她是一隻有擔當的好狐狸。
但是,
她怕帝君誤會啊·····
出了元貞那件事後,她就暗暗發誓,永永遠遠,不要在男女之情上讓帝君誤會。
雖然她說了向子瀾上仙提親,但絕對沒有說過喜歡子瀾上仙·····
哎~~~~
更糟!
想想自己的巨大犧牲,鳳九覺得從今日起,自己和胭脂,飛禽與走獸之間,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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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昆侖墟既是主又是客、既是司音又是白淺的鳳九她姑姑,看著自家侄女神遊太虛的模樣,覺得還是應該由自己出麵,才能達到夜華兵書上所寫的那種“速戰速決”的效果。
“師父啊”,白淺決定跳過子瀾,直接與在昆侖墟最能說了算的人進行溝通,“您看,我家小九如此誠心,她和子瀾師兄的婚事,不如您就做了這個主吧。”
“十七!”子瀾真是急了,“我曾與你說過的,你不記得了?”
白淺嘴角一動,她當然記得,曾經最是快意瀟灑的十六師兄,用那種又落寞又留戀的語氣同她說,他把一半的修為,給了一個比她好看得多的女子。
如今,她知道那個女子是誰。那個女子不僅對曾經的素素有過解圍、贈被之恩,更是對她的十六師兄癡心一片。
青丘的人,有恩必報,昆侖墟的人,甘為同門手足赴湯蹈火。
“我記得啊”,抱歉了十六師兄,此刻讓你為難,也是為了你好,“你那日來青丘,不就是為了讓我介紹小九給你認識麼,我記得,你隔一段時間就要來找她一次。”
“你!”子瀾氣結,小十七所說的固然不假,可並不是那麼回事!轉過頭,向著鳳九沉聲道,“鳳九,我為什麼去找你,向你打聽的又是誰,難道,你也不記得了麼!”
鳳九努力的張了張嘴,終於頹然的垂下了肩膀。
真對不住了,子瀾上仙,我記得。但是兩生咒不讓我說,你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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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白淺繼續向能說了算的發力,“我們青丘白家,就這麼入不得你的眼麼?鳳九可是白家的獨苗,你是覺得她配不上子瀾師兄麼?”
凝蓄法力,白淺以上神境界的傳音秘術,與這屋子裏唯一能聽得見的人說話。
師父,你相信小十七,讓子瀾師兄跟我走。
沉默了少頃,墨淵上神緩緩開口,“子瀾,為師覺得,這門親事,很好。”
“師父”,子瀾咚的一聲雙膝跪地,深深一揖,“師父可還記得,二百年前,子瀾為了兌現當日誓言,去守那無妄海”,聲音微顫,卻又極力壓抑著,“師父命大師兄前來傳話,讓子瀾不必憂心違了誓言,縱有天罰,總有師父在。要子瀾與大師兄一道回昆侖墟”,堂堂七尺男兒,上仙尊位,終於還是紅了眼眶,“師父,子瀾不肖!”重重的磕了個頭,再起身時,已滾下兩行淚來,“子瀾當日起誓,是因應了翼族公主胭脂所求,用昆侖墟的丹爐,為翼君離鏡的病兒練了一顆丹藥。”哽咽片刻,,“師父沉睡七萬年,九師兄戰死,皆因翼族而起,子瀾,愧對師父,愧對昆侖墟!”又重重磕了個頭,“今日將此事和盤托出,不求師父寬宥,便是將子瀾逐出師門,子瀾也毫無怨言。隻是,子瀾一心思慕如今的翼族女君,縱然此生再不能相見,也斷不能與他人成婚。求師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