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絕望的老旦(3)(2 / 3)

“我,還是回部隊吧,其他事我做不好。”宋川抬起頭說,“鬼子就要敗了,我再咬牙打幾年……總要有人打鬼子不是?”

老旦點了點頭,對馬達說:“我這兒還剩三十塊大洋,做不了什麼大生意,除了我們回去的路錢,你可以全拿去用。”

“黃連長這個樣子,回得去嗎?”宋川看著二伢子說。

“那咋辦?也不能把他丟下啊,就是抬也要抬回去。”老旦抽起了煙鍋,一口辣在心裏,自打玉蘭死後,好久沒有這麼揪心的事了。

為了提高身份的可信度,老旦繼續幫著馮冉審問鬼子。這是奇怪的經曆,鬼子凶惡,卻各個不同。他們會生氣,會憤怒,會傷心,會絕望,他們的眼圈也會浸滿淚水,他們的嘴角也會牽動鄉情。老旦明白這也是一群莫名其妙殺過來的人,這邊叫鬼子,那邊叫勇士。他們在馮冉麵前就像一隻暴怒的……鬥雞,老旦不明白是什麼緣由能讓他們對中國人如此充滿仇恨和憤怒,去別人家搶東西,怎就如此理直氣壯?

但服部不太一樣,他似乎知道理虧,也知道如何掩蓋那份憤怒,但他的沉默更顯輕蔑,對中文的精通令他變成一個充滿矛盾的家夥。老旦和他說著說著,便會有在和中國人聊天的錯覺,仇恨被語言撕破,距離被對話消除,再這麼下去,沒準聊著聊著便要喝兩杯了。

老旦盡量避免去琢磨服部的想法,他必須將之看成一個死人,一個可以殺幾次也不心疼的劊子手,他隻是個必須殺掉的替身,他活著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救二子的命,除此之外再無意義。

“你到底為什麼要問我這麼多事?這似乎不是你的責任,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第四天,服部大雄歪著頭問起老旦。馮冉在一旁頓著鉛筆,看著滿紙的字。老旦故作冰冷,用一支煙掩飾心裏的不安。

“沒別的,就是殺你之前,把你搞明白點兒。我們村裏人殺豬,豬的斤兩、來曆、頭天晚上吃的啥都要弄明白,殺了豬怎麼分也要弄明白,要不殺著不痛快,搞明白了你,我也就搞明白了這戰爭。”老旦胡嘞著理由,但最後一句是從廣播裏聽來的電影台詞。

這話果然搞蒙了服部,他皺著眉頭半天,仍沒想出好的回答。老旦看了眼馮冉,對還在納悶的服部說:“你咋了沒剖肚子?這個樣……不像你們日本人的習慣。”

“我隻為兩個理由剖腹:第一,戰敗;第二,命令。我們並沒有戰敗,我也並沒有接到命令,就因為被你們抓了我就剖腹?你想得太簡單了,果然對我們不了解。”

“你到底如何,俺已經不感興趣了。”老旦說罷起身離去,走得惡狠狠的,出門時他扶了扶帽子,看著身後黑乎乎的影子,他不知是否有什麼被關在鐵門之後,是良心,還是憐憫?但這一切都不如二子重要,哪怕鬼魂鑽入他深沉的夢魘。

兩天後,劉副院長沒有來電話,老旦在法院門口的傳達室拿到劉副院長給的協助調查令,這說明計劃可按照原約定時間執行。

第二天一早,從情報處提出服部比想象的順利很多!也可能本就是件容易的事,而刻意被馮冉誇大了難度。服部背銬雙手,黑布蒙頭,押到車上一言不發。宋川開車,馬達已在重慶第一監獄外等候,二人都閉了口,多餘的話一句不說。服部出奇平靜,隻是勻速地呼吸,偶爾咳嗽一下。老旦心有不忍,想給他喝口水。馮冉忙對他擺手,奪過了他的瓶子,掏出另一個瓶子給服部喝水,隻一分鍾,服部便暈了過去。

“給他換衣服。”馮冉摸了下服部的脖子,拿出一套半新不舊的陸軍衣服。馮冉剛給他喝了麻醉藥。

“你挺熟啊,不像第一次。”老旦看著他說。

“老旦,這是重慶,不是前線,以後你還要學著點兒。”馮冉露出老手的神情。老旦立刻明白,這絕非他第一次幹這事,劉副院長也好,監獄的人也好,連這個衛戍區情報處的科長,竟然也用這些傷天害理的手段賺大洋。

衣服換好,服部的頭套又係得緊緊的,這樣他一會兒醒來,便不會發覺衣服被換了。

監獄到了,馬達穿著軍服在這裏等候多時,旁邊是一輛租來的用來迷糊眼的轎車。老旦和馮冉押著扮成****軍官的服部,用劉副院長出具的證明進了大門。一進門便有個官員在等,一看也是個官油子,他隻看了這幾人一眼,便問道:“是司令部情報處的人嗎?哪位是老旦?”

老旦連忙答是,知道這便是劉副院長說的人了。這官員一招手,帶著他們來到一間房,老旦按著服部坐下,還沒開口,官員便關了門說:“你沒得到通知麼?事情做不了了。”

老旦驚得傻了眼,馮冉立刻緊張出一頭汗。“什麼?為啥?”老旦問。

“你不知道劉副院長前天被軍統抓了麼?是軍事委員會的命令,除了貪贓,他還向日軍出賣情報……”官員連自己是誰都不說,這消息如五雷轟頂,老旦半天沒反應過來。馮冉已是嚇得手都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