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裏待下去沒什麼意思了。即使不發生這個事,待在學校也是權宜之計,我沒有教學經驗,隻會教音樂課,教孩子唱流行歌曲,還有其他老師缺課的時候代一下。我就偷偷地走了,我的心還念著學校,但我覺得可以通過其他方式給學生一點幫助。我到了廣州,去打工,像我這樣性格的女孩子,怎麼說呢,雖然家裏也窮,但是父母哥哥從小都寵著我,所以懶,去刷盤子做服務員什麼都幹過,都做不長。而且我長得不難看,還有一些姐妹慫恿,最終肯定會走上那一條路的,歌廳、夜總會都做過。
“有一年回家,還去學校看看,學生見了我都很親切,小孩子見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都羨慕死了,說老師,你去做什麼,我也要跟你去。我直想哭。我把身上的幾千塊錢都掏出來,交給我堂哥,讓他給學校建兩個乒乓球台,買些皮球什麼的。他們太愛玩了,但是沒東西玩,隻能拿石頭拿土疙瘩玩,還把頭皮都砸破了。我堂哥當場就把錢給我砸回來。”
小寇鼻子有點堵了,聲音有點哽,她喝了口水,聲音又恢複正常了,她問道:“我堂哥為什麼這樣,你知道嗎?”
“是不是……覺得這錢髒?”
“連你都覺得我們掙的錢髒,我倒不覺得,錢就是錢,有什麼髒不髒的,我們也是用勞動去換的。還有客人醉了,說,你們的錢是從陰道裏出來的。我說,是呀,這個社會上必須有一部分錢,從有錢人的手裏,通過我們的陰道,再流到貧窮的地方,總比你們貪汙腐敗的來路要正吧。你們大學裏應該有研究經濟吧,這一塊不知道有沒有提到?”小寇看來對這個問題想得很深。
“陰道不僅是生殖通道,而且是經濟通道?我覺得很有道理。改天我去翻一翻大學經濟學教材,看看有沒有提到這個。”
“就是嘛,這是現實,我們不懂什麼理論,還是懂得現實的。我堂哥呢,當然,他也許認為這錢不幹淨,但主要不是這個原因。
“他調我去當老師,是想把我留在學校,跟他好。他是省師範大學畢業的,本來可以在更好的學校謀個職位,但是他有責任心,想把家鄉的基礎教育弄上去。他一幹,八年過去了,什麼都好,就是娶不上老婆。我們那裏,連那些農村的大字不識的姑娘,都想嫁出去,誰也不願意待山裏。我去了後,他曾偷看我洗澡,有一天我內褲丟了,後來發現在他房間裏。還有一次,我去他房間,大大咧咧打開門,他正給一個女學生補課,手搭在女孩肩膀上,一聽動靜,趕緊把手縮回去,跟做賊似的。他有理想,有責任心,執著,這些我都佩服他,但是我知道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第一,我不可能一輩子在那裏待下去,第二,我跟他是近親呀。”
“對呀,他是大學生,應該知道近親的道理。”
“嗬嗬,理論上當然知道。可是,一個渴得要命的人,麵對一瓶水,是不會去辨析能不能喝的。”小寇為自己的比喻笑了起來,“他小時候就喜歡我,而且我越長大越漂亮。”
“那麼他不要你錢的原因就是?”
“就是我走了,他生氣了。”小寇道,“而且,我把身子給巫主任了,去外麵幹這個職業了,他全都記在心上。原來他對我的喜歡,全轉為恨了。
“我也沒辦法,他的問題我沒法幫他。他把錢砸給我的樣子,你不知道有多凶,有幾個小女孩看見了,都嚇哭了。她們也知道這筆錢對她們的好處。我就把錢交給村長轉交,村長也不敢收,他是真的認為這錢不幹淨。我對他說,你們從地裏刨出來的錢,和我的錢,給孩子買的皮球玩具,會有區別嗎?一點都沒有,孩子們照樣玩得高興,你們是陰暗心理在作怪。我不能給孩子上課,但是我能用身體給孩子作點貢獻,你能嗎?我指著他幹巴巴的雞胸,他自己都笑了。他就是這樣被我說服的。”
小寇說的時候,指著千日,好像千日是村長。那表情把兩個人都逗樂了。小寇對重述這一小段充滿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