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持自己“申大膽”的稱號,他現在必須把恐懼埋在自己漫不經心的表情下。他心血來潮,把原來的手機卡裝上手機,一打開,一條王小帥的短信就蹦了出來:“小申,你是不是來不及把貨收回來?趕緊逃吧,不然要坐牢了”這條短信像一把刀,把他臉上的麵具劃開一道口子,恐懼踴躍而出,群魔亂舞!他呼出一口氣,走出茶藝居,叫了一輛出租車:“去機場!”
因為大家都把申博天看成是要進號子的人,所以組織的會議也叫“營救大會”。第一次會議是在一家叫“小王二”的小飯館裏舉行的,因為外麵冷,誰進了一個能避風的地方就不會再出去了。其次是田小青的樓下,確實沒有適合碰頭的地點,隻有這家以經營早點為主打的館子晚上冷清些。付絕響先來,然後是從天津趕過來的老朵,然後是千日、李師江,田小青磨蹭了一會兒最後終於到了。老板問大家吃什麼,其實誰都墊了肚子,也沒打算再吃,就隨便要了盤肉炒餅。大家圍著肉炒餅,像圍著申博天一樣,誰也沒打算動手去吃。田小青告訴大家,剛剛跟申博天聯係過,他已經到了香港,寄居在當地的一位詩人家裏,大家都說,既然到了,那就好了,誰也逮不著他了。
既然是商討救人的會議,那就該想出一個救人的方案了。幾個人頭一次碰到這種事,又不明白事情的關鍵在哪裏,全都暈頭暈腦的,想的都是匪夷所思的主意。付絕響順水推舟道:“讓申博天就在香港混得了,過幾年說不準以成功的港商身份回來。”千日道:“其實沒必要跑香港去,你就跑到北京的郊區,靜觀其變,這麼多人想的路子也不會有他自己的路子好。”李師江道:“不對,其實還是待在香港保險一些,嫂子這裏我可以照顧嘛!”付絕響和千日看了李師江一眼,這哥們一臉真誠,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要把田小青照顧回自己手裏。
田小青道:“他電話裏要你們想辦法,說你們是他的好朋友,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千日道:“真是難得,要不是落到這個地步,他還真不會這麼抬舉我們!”
阿飛遲到了,最後一個進來,他掃了一眼桌子上的一盤肉炒餅,抓過一雙筷子,認真地把半盤炒餅搬到肚子裏,歇一口氣叫道:“老板,其他的菜快點上。”老板本來已經在生悶氣了,惱怒道:“我能上什麼呀,你們六七個人,就點了一個肉炒餅!”阿飛道:“這可不行,你先做個什麼湯上來,我快噎死了!”阿飛又點了幾個菜,老板迅速把正在跟服務員開曖昧玩笑的廚師趕進廚房。阿飛道:“先吃飯,餓著肚子能想出什麼鬼主意!”李師江便把大家想的主意重複了一遍,阿飛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千日道:“操,連你也能說出這麼世故的話!”阿飛道:“我老是聽人這麼說我,今天我就用來說說你們,讓你們也嚐嚐我受過的滋味!”
看著一盤炒餅被阿飛活生生搬進去,老朵道:“吃了這麼多了,該有主意了吧!”阿飛道:“我就等你這句話呢,看來我的主意要比你們好不止一百倍!”大夥都讓他快點說出來,阿飛道:“我的主意就是我們幾個都不會有什麼好主意,也沒必要出主意了!”付絕響道:“你這鳥人,這個時候了還耍小聰明,無聊無聊!”阿飛繼續道:“所以我們最好的主意,就是請一個能拿主意的人,這個人就是盤古。”
盤古是個成名已久的詩人,詩風質樸沉鬱,為眾多民間詩人推崇。早些年盤古還是北京的片兒警的時候,他家是全國民間詩人的接待站,各地詩人和偽詩人漂呀漂,漂到北京的時候,總喜歡在盤古這個碼頭上拜一拜,喝兩個二鍋頭再上岸。隨著盤古詩風逐漸成熟,他在仕途上也一路看漲,由片兒警變成了管片兒警的,再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接待各路牛鬼蛇神了,他的職能也發生了改變,由“接待”轉為“撈人”。各路詩人在北京犯了事的,進了號子的,能撈出來的活兒基本上都交給他了。一些個腦子缺根筋的詩人,自然也不客氣,把盤古當成自家的靠山。上一回在靜安莊喝酒,光頭詩人樸昌過於興奮而把轉盤玻璃砸碎了,又不賠償,席間有人願意出錢他也不讓賠償,還跟老板耍牛×,動起了手腳。老板也生氣了,把罩著自己的片兒警叫過來,樸昌被帶走的時候就衝著老板喊:“你信不信,我明兒晚上還在這吃飯,有本事你就把店搬家。”果然第二天樸昌又來了,因為樸昌知道這種小屁事,盤古撈人速度很快,一個電話就能出來。
千日、付絕響之所以想不起盤古,是因為現在盤古已經絕少出來,偶爾幾次,就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詩人來京的時候,盤古方能露麵。他必須下班後再回家把製服脫了,換上休閑而又不失威嚴的正裝,姍姍來遲。在酒桌上也不言聲,悄悄跟熟識的人打過招呼,略談幾句,便趁眾人不覺時飄然而去。哎喲,完全可以用“驚鴻一瞥”形容他的出沒。現在的邏輯是,大夥兒能幹的事,盤古絕對也能幹,大夥幹不了的,盤古還是可以幹,盤古幹不了的,大夥決計是幹不了的。既然這樣,那還用大夥想什麼轍呀,於是,大家都鬆了口氣,把絞盡的腦汁重新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