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塔吉尼娜(1 / 2)

我沒有徹底研究過登山,細節多憑想象,所以這本書應該算一部科幻作品,一個遙遠光年外另外一個星球上的故事。

星艦起航,烏雲蓋頂。

托木爾峰峰頂正在經曆一場風暴。

翻滾的烏雲將這座海拔7520米的山峰變成了一朵不斷翻滾的、有著皸裂外殼的黑色蘑菇。夕陽為黑色的巨型蘑菇鑲上了一道金邊,內裏蔓延的閃電就像正在貪婪齧噬腐木的菌絲。又或者說,閃電在這個黑色的雲團裏像一條條遊走的銀藍色惡龍,讓這個龐大的蘑菇狀整體像正在侵略地球的烏雲星艦。

風暴中央,托木爾峰峰頂,一片昏暗,除了頭頂和四周盤旋的惡龍以及它發出的怒吼聲之外什麼都沒有,仿佛這裏是世界的盡頭,是黎明的前夜的傍晚。

颶風將峰頂掃得露出光禿禿的黑岩,黑岩上閃耀著光點。光點仿佛短暫的活著,每一次閃耀都是它所能感受的全部世界。

一個影子像定格動畫一樣,隨著閃電的節奏、在一明一暗中瞬間移動。

這裏是世界的盡頭,紮西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腳下應該是一片蔓延開的大地。他想,如果撤去烏雲,再灑滿陽光,應該可以看到北方那座他從沒見過的、充滿簡潔之美的大理石墳墓。

在這如黎明的傍晚,一道陽光撕破烏雲。峰頂頓時從昏暗中跳躍出來,像烏雲星艦積蓄了多時的激光炮發出了毀天滅地的動感光波。山頂被照耀、加熱。紮西感到內心開始燃燒,身體變得輕盈,仿佛世間所有的不可能在這一刻都成為了可能,反之亦然。

紮西朝著光,額頭貼近合十的雙手,像一尊正被被塔吉尼娜融化的金色雕像。

“來生再見,我的依瑪!”

兩年前。

下午3點零4分13秒,吉娜祖傳的鑲滿鑽石的機械表大約在兩分鍾前被固定在了這個時刻。這兩分鍾,吉娜和艾娃蜷縮在距離托木爾峰峰頂垂直距離不到50米下的衝刺岩下。

衝刺岩是一塊擋在托木爾峰峰頂前的一塊高約30多米的巨大黑體岩石,有著幾乎垂直的石壁。黢黑而莊嚴的衝刺岩是攀登者衝頂托木爾峰前最後一個難關。

岩腳下的吉娜和艾娃被時速超過80公裏的狂風吹得瑟瑟發抖,她們蜷縮在一起,像一黃一紅兩個縮起來的蠶蟲。氣溫已經是零下40度,空氣裏那來自熱帶雨林出產的壓縮人造氧氣黏黏的觸感,讓她們有溺水的感覺。

風雪中,兩個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蠶寶寶正在機械地、虔誠的等待她們的向導最後的指示。

如果世界僅存在於高原絕頂之上,應該是極其和諧的。因為缺氧所導致絕對服從的渴望會輕而易舉地壓製動物爭鬥的本能欲望。指令,是虔誠的渴望,既如此,便沒人會去違背它。指令是直接的真理,既如此,便更沒人去懷疑它。

是否繼續登頂,向導多吉和父親紮西有不同的判斷。

“我們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搭建安全扣和路繩,風太大了,必須返回!”

紮西身體傾斜45度才能勉強維持平衡,他向多吉咆哮著,手舞足蹈像團烈火。風雪之神輕易收斂了人類暴躁的力量,傳到多吉耳朵中蒼蠅般的嗡嗡作響僅僅剩神對臣民善意的提醒。

身材高大的紮西穿著一身紅色的登山服,護目鏡下是一圈茂密的、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絡腮胡。紮西的絡腮胡上沾滿了雪花,呼出的熱氣在雪花中打著轉、跳著舞。正是這穿戴帶著紅色帶絨連衣帽登山服、冒著蒸汽的白胡子,讓它們的主人看起來像一個聖誕老人。

除了胡子,紮西從外表上看全是人造物。因此,從唯物的角度,我隻能確定胡子是胡子,其他的身體存在便都是猜測。判斷這團怒吼的火焰是一個人完全是因為其基於理性的運動軌跡。

薛定諤的貓已經從理論上證明了,這團胡子在沒被證明是紮西的胡子之前,那麼紮西在這團胡子之後處於一種可能和不可能的狀態。做為作者,我想盡量說一些真的,我能看到的,但又發現這樣會嚴重影響故事的講述,所以我放棄了。因此,後來發生的一切,有的是看到的、有的是想象的,唯有這樣,才會呈現形態上的完整,無礙於你我的溝通。

聖誕老人從來都是從天上往地下帶禮物,往天上捎人顯然不是他的特長,那是大天使和死神的事情。在天上,聖誕老人和大天使、死神就此曾經坐下來經過了長時間的討論,最後的結論是:天地浩然兮,誰也不能搶對方業務之也。

紮西不是能和聖誕老人和平共處的大天使,那峰頂的雪山座椅才是他的歸處。但是今天,他有些膽怯,或者說是成熟後的懦弱,再或者是通神一類的顫抖。

當紮西向幾米開外多吉吼叫的時候,他嘴裏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齒尖冒著熱氣的同時又咬出戰戰兢兢的磕磕聲。這聲音比他的大聲疾呼更能在這四人的登山隊中散播開去,因為這是種能看見並傳染的聲音。

如果從相鄰的烏爾拉山峰望去,兩個紅色的身影就像患雪盲前的重影。和父親紮西一樣,多吉同樣有著高大的身材,護目鏡下高高聳起的鼻梁,寬且厚的嘴唇,穿著和紮西同樣的裝備。平常裏,唯一能區別父子的就是胡子和褶子。紮西是有胡子、有褶子的多吉;多吉是沒有胡子、沒有褶子的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