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被他這話說得有點發怵，他從床上跳下來，權衡再三，還是走去了窗邊，按照對方的指示，拉開了窗簾。
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景象。
一片澄澈透明的藍色，不像天空也不像海水，更像是一種凝膠的狀態，周圍什麼都不存在，但從不斷向上升的氣泡來看，他們也許在下降。
何塞回頭看了一眼化形，猶豫了幾秒，把窗戶打開一條縫隙，那些藍色的凝膠沒有湧入，隻是發出了一種微妙的聲響，聽起來像是小孩子們玩的史萊姆泥一樣，何塞則大膽地伸出手去捏了捏，確實也是那種手感。
“這是怎麼一回事？”何塞問，保險起見，他還是先把窗戶關上了。
在化形回答前，他又幾步來到門口，踮著腳擰開門把手。
門外依舊是醫院，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何塞皺眉，轉過身去，然而化形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床上的……何小夏。
何小夏，14歲的何小夏。何塞的記憶一下子被激活了，仿佛許久未啟動的機器被通上了電流，他覺得自己的脊背竄過一道酥酥麻麻的感覺，而後，熟悉的印象從腦海裏跳了出來，仿佛一個卡頓的顯示屏終於加載出了圖像。
學生頭，當地初中女生統一的發型，發梢微微有點卷，戴眼鏡——很古板的那種款式，顯得有點呆裏呆氣。穿的是醫院統一提供的病號服，手腕上戴了一串廉價的粉色水晶手鏈，是那種連小賣鋪都進不了，隻能擺在地攤上買的類型。
何小夏，就這麼安靜地坐在那裏，對何塞露出一個微笑，讓他覺得既陌生又熟悉，仿佛這已經是上輩子的經曆。
何塞皺眉，他遲疑了幾秒，問：“你不會是化形吧？”
“化形？什麼化形？”何小夏反問，她咯咯地笑了，隻不過臉上還帶著那種被醫療檢查折騰過一番之後的疲倦，“是何塞做夢夢到的嗎？”
“……算是吧。”何塞沉默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的形象還是個小孩子，於是借此發問：“姐姐，那天……我們到底去幹什麼了？”
何小夏被他問得有點奇怪：“我們去河裏撈螺螄呀，你不記得了？”
完全沒有半點印象。何塞搖搖頭，繼續道：“那，後來發生什麼？我記得我們在一個大隧道裏……”
何小夏歪著頭思索了一陣：“隧道……？什麼隧道，我不記得……我隻記得你從河灘上不小心摔下去了，我要下去拉你，然後也滑了下去。”
“你和叔叔嬸嬸他們也是這麼說的？”何塞追問，他覺得何小夏的樣子不像是在撒謊，那隻剩下一種可能了——那段最為關鍵的記憶沒有保留下來。
“嗯，我一能說話，就有人來問我……”何小夏說，這時她顯得有點遲疑了，“其實……其實我也不認識那個人，但是……總之，我最後就是這麼說的。”
“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姐姐你還記得嗎？”
“是一個男人，唔……”何小夏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起來，然而，片刻之後，她還是搖了搖頭，略帶歉意地說：“我想不起來其他的了。”
何塞正想著怎麼再多敲出一點信息——這麼說也許有點刻薄無情，但他確實沒有把眼前這個“何小夏”真的當做是他的表姐，或許最初的瞬間還有一些悸動，但它迅速地被危機感壓製下去了，對於他來說，眼下這個何小夏是真是假並不重要，他要怎麼從這個迷夢中出逃才是最要緊的事。
然而，房門忽地被打開了，以一種暴力的手段。
何塞一個激靈，回頭就看到數個成年人像是行屍走肉一樣擠在門口，站在最前麵的是個明顯已經不是人類的家夥，還披著醫生的白大褂，但從外形上看，更接近成精了的牛和猩猩的結合。它腳下踩著已經完全變形的門，不難猜出，剛才的暴力行徑就是它犯下的。
“抓住302！”猩猩牛怪喊道，一種極沙啞難聽的聲音。
何塞立刻意識到它們是衝著自己來的。
再看床上的何小夏，又沒了蹤影。
我靠，表姐學了飛雷神。何塞的幽默感又冒了出來。他一邊在心裏罵著，一邊極其敏捷地滑鏟進床底。
猩猩牛怪的怪力可不是擺設，立刻就掀起病床，那些還連接在床頭的設備，立刻劈裏啪啦地摔在地上，火星四濺。
房間不大，猩猩牛怪這樣一搗亂，反倒阻礙了那些喪屍的前進，何塞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的機會。
他衝去窗前，猛地打開窗戶，猶豫半秒，一頭紮進了藍色的凝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