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希篇(一)(1 / 1)

當莫子希從尋青畫室大門處走出來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

莫爸莫媽不安地回頭望了望車後座的女兒,但很快又無奈地轉過身來。平日裏一路上都嘰嘰喳喳的她,此刻竟然意外地沉默了起來,隻是戴著耳機無言地凝視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銀色轎車在這巴城的夜裏徒勞地飛馳著。這是一個些許燥熱的夜晚,夏天已經稍微地展露出了她的鋒芒。今夜已快是黑得徹底了,天空是一片藍灰的底色;初夏的晚霞靜默地在不遠處的樓房身後騰燒著,天地間充盈著由黃灰至藍紫的漸變色彩。

莫子希半側著倚靠在車窗邊,昂頭注視著這片斑斕的天空。路燈暖黃色的燈光接連在她的臉頰上掠過,可此刻她的心間卻是一片茫然的冷藍與難堪的黯紅。

剛才第一次去畫室裏報道時,她怎麼會這樣慌張?近十八年以來,她好像還從來沒有為什麼事而如此局促不安過。當在走廊裏偶遇畫室老師之一秦岸山時,莫媽竟然將莫子希的手鄭重地塞進了他的手中,這使得她隻感到腦中一片空白;莫爸也正穩重地站在自己的身後,那份熱切而期盼的目光烤得她冷汗直流。冥冥之中,自己隻聽見莫媽真切得顫抖的聲音:“秦老師,我們子希這幾個月就拜托您了!”

莫子希對尋青畫室的第一印象,便隻有秦岸山從他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鏡中穿透出來的,凜冽的、仿佛能看盡一切的目光。

然而事實確實令人遺憾——從明天開始,她就要作為全國上下千千萬萬的藝考生之一,常駐進尋青畫室開展為期半年多的繪畫集訓了。但稍微令人欣慰的是,莫子希相比起其他的美術生而言或許要幸運上那麼一點點:半年之前,沉寂了一年多的尋青畫室開始向市內各大高中發布繪畫作品征選,入選者便能進入這座前些年享譽全巴城的藝考機構進行集訓。對“藝考”“集訓”這些概念還懵懵懂懂的、愛好畫畫的高二學生莫子希,在高中班主任葉鼎的鼓勵之下向尋青畫室投了稿。

“藝考這條路,可是新時代高考的一條捷徑啊。”莫子希還記得,那個課間她被叫到教師辦公室,葉鼎好奇地攤開她的畫稿和獎狀仔細看了看,隨即看著她笑起來:“子希,你的文化成績本來就算不錯,我相信你對於藝考肯定也是有信心的。就等著你給我欣賞霍柳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了!”同辦公室的老師哈哈地打起趣來:“老葉,這哪兒夠啊——同學,清華美術學院等著你呐!”

莫子希嘿嘿地笑著低下頭去,準備開溜。她微微側身,卻看見班裏好些同學都好奇地湊在了辦公室門口,打算在枯燥的平仄書文中小小地汲取一點藝術的熏陶。一會兒,莫子希輕快地溜出辦公室,與大家打成一片。

是的,在這個高考橫行夏季的時代,她是班裏唯一的一名藝術生——對於其他的同學們來說,充滿著神秘感的“逆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