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錄取通知書是由縣裏的領導親自送到學生手裏,排場肯定大。

趕一個星期前,鄉裏就過來人,把鄉裏到村裏的路平整了一遍。

村口到大學生家的路整了又整,奈何路的上限太低,除非拆了別家院牆,不然根本無法拓寬了。

頭兩天,老村長就在村頭練習敲鑼打鼓,好似過年般喜慶。

狗蛋放羊出去回來都是小道,那鼓聲鑼聲從早晨敲到晚上,他還以為是有人出嫁呢。多虧了他吃完飯,在外麵乘涼的時候聽人嘮叨,才知道了這一回事。

到了交接錄取通知書這一天,狗蛋也破天荒的沒有去放羊。一大早他就爬上楊樹,劈了兩根大樹枝,拉回來一堆樹葉喂羊。

狗蛋知道上大學就是出息了,能走出這個山溝溝,以後可以住在城裏,他想看看這個熱鬧,見證這一刻。

村裏的人出去闖蕩的沒有幾個,去鄉裏辦個事,去縣裏醫院看個病,就算走得遠的了,狗蛋連鄉裏都還沒去過哩。

大家都存著相似的心思,圍在村口,有的趕在半道上,提前看個新鮮。

就連那牙口不好、眼神不好、腿腳不好的老頭、老太太,三傻子、五愣子、八瘸子也都趕著來了,活脫脫唱戲般熱鬧。

村頭也的確熱鬧著哩,那村長滿麵紅光,他當了一輩子村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一刻那麼風光,又那麼緊張。

大家左等右等,最早的一匹從早晨四點等到五點、六點,又等到七點、八點,九點,太陽升的老高。

有的早飯都沒吃,實在頂不住了,催促著兒子婆娘去家裏取鹹菜,拿饃饃,他們的腿腳風一般,生怕就這個空當兒錯過了熱鬧。

“冬生他爹,大領導怎麼還沒來?你是不是記錯日子了?”

“就是啊,你回家看看表,都快十點了。”

大學生叫冬生,冬生和村長站一起,太陽照的人頭暈,他們兩個半點步沒挪,冬生他爹、娘本來也和他們站在一起,可被烤的實在難受,往樹底下挪了挪。

“人家是大領導,咱們是小老百姓,大領導沒交待,咱們怎麼能猜的到嘛。你要急,你就去問村長。再說了,也沒人讓你在這等著嘛。”冬生他爹用手當扇子,猛灌了兩口白開水。

“狗蛋哥,你也來啦。”

嬌小的身影往狗蛋身旁靠了靠,狗蛋五大三粗,他不怕熱,但往樹底下一走,其他人就不自覺的給他讓開了一點空間。

“杏……杏兒……”

狗蛋本來翹首以盼,脖子早就酸了,他一看來人就是多年前為他主持公道的“杏兒”姑娘,她似乎剛才也等了很長時間,一張水嫩的臉蛋被曬得通紅,額上掛著細密的汗珠。

狗蛋一看到杏兒就慌了神,連忙向後退,給杏兒讓出來空間。其他人被擠的麵有怒色,但狗蛋的肌肉到底比自己的嘴巴厲害了一百倍,最後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杏兒站在狗蛋麵前,狗蛋低頭就能看到杏兒的頭頂,狗蛋晃了一晃身子,越過了杏兒的頭頂,狗蛋那曬得黝黑的臉龐頓時黑裏透紅。

“狗蛋哥,謝謝你給俺家挑的兩擔水。”杏兒看到別人看過來,轉頭迎向了狗蛋的目光,她不在意的用手緊了緊領口。

“沒……沒事。”狗蛋結結巴巴的,他有些恨自己結巴,但這個習慣改不了了。

狗蛋忽然想起來,杏兒今年也高考,他結結巴巴的問杏兒,“杏……杏兒,你……你考……考的怎……怎麼……麼……樣。”

狗蛋吃力的說完,杏兒臉一紅,她搖了搖頭,“考的不好,我打算過幾天就去城裏打工。”

“去城裏打工?”狗蛋一聽,有些發愣,“那……那……那……那你……還……還……還回……回……回來嗎?”

“賺到錢了,就在城裏生活。賺不到錢,沒門路,我就在回來種地。不過,就算今年能賺到錢,年還是要在家裏過。”杏兒說道。

狗蛋一陣失望,現在離過年還早著呢。

“狗蛋哥,我肯定能賺到錢,等我年底回來了,你想要什麼,我給你買回來。”

狗蛋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結結巴巴的要說“你人回來就行”,可是,他的嘴像是被什麼東西夾住了,結巴了半天,硬是沒說出半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