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我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
對於病人奇怪的表現，我並未向任何人說起。白天，我打發了幾個病人；到了晚上，我還覺得這事有些蹊蹺。病人一定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而這時，我又想起了他說過的話——“她們會來找我，就在今晚”——一念及此，我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擔心這個病人可能真的聽到了什麼，又或者被什麼妖魔惡靈附了體。雖然這種想法有些滑稽，但我還是決定一探究竟。
這天晚上，我跟值班醫生換了班，並暗自留心，果然發現那位病人拄著拐杖，一隻手被什麼人牽著似的舉在空中，步出了住院部。我立刻支開了就診的病人，緊緊地跟在他後麵。那晚月明星稀、天色不錯，道路一片明亮。我不用打開手電筒，就能清楚地看清路麵，但是剛轉過了一個街角，前麵的病人就消失不見了。
真是怪事！一個盲人在縱橫交錯的街道裏，怎能走得如此飛快？我既納悶，又不甘心，快步在附近的街道上跑了個遍，但都撲了空。我無可奈何，隻好沿著花園街小徑趕回醫院。突然，我想起這是去後山公墓的路。想到這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但還是趕到了公墓的入口，快步登上了石梯。我在一個石階上舉目四眺，隻見墓園周圍有幾十叢鬼火在跳動，每一塊墓碑上，都有一團泛著青綠色幽光的火焰，在不停地上下飄動。我立刻躲進了一片草叢，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亡靈鬼火數量之多，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就在躲進草叢的一瞬間，我更是愣住了。但見那個病人坐在一個墓碑前，麵對著一年前去世的女人，失魂落魄地喊著話、聲嘶力竭地數落著我的失職……在他麵前，是一團跳動的火焰，從火焰裏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那音調就像枯葉被腳踩住時發出的“沙沙”聲。
“先生！先生！”我鼓起勇氣喊道，“這地方太不對勁了，快離開這裏。那位先生？”
但是，病人充耳不聞，而我又忘記了他的名字，這讓我不得不忘記風險，上前一把抓住病人，在他身後大喊道：“朋友！請立刻跟我回去！”
病人神色怪異，陰森森地怒喝道：“王醫生！一年不見，還記得我嗎？”她的聲音如雲霧在空氣中漂浮著。
我說不出來，隻感覺自己的心狂跳不止，就像一隻被人捏住的小鳥。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個死在手術台上的女人的聲音，還有嬰兒的啼哭聲，這些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聽起來更遙遠、更冰冷、更怪異。每樣東西都變得異常可怕。而這時，我又感覺病人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腐臭味，那種氣味令人作嘔，讓我不由得心生恐懼……我感覺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這種感覺很不對勁，我必須吃點曲碸片以安定心神……我伸手摸進了大衣口袋，可裏麵空空如也……突然，我眼前一黑，僅僅是一刹那，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覺，隨後我的意識又慢慢恢複了——我驚訝地發現，我的身體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這樣的感覺總有點危險，我必須立刻離開墓地。
我飛快地跑回醫院，踉踉蹌蹌地上了台階，進了住院部，又進了辦公室——我突然停住了——燈亮著，屋裏有個同事在說話，旁邊站著我的妻子。妻子握著一杯茶，在掩麵哭泣，穿著白大褂的同事拍著她的背，在輕聲地安慰著。這一幕讓我驚詫不已，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同事說：“小虎的去世，我感到很遺憾。他心髒不好，我們不該安排他值晚班——真對不起得很！”
妻子低聲抽泣起來，臉埋在她的大腿間。她的手握成了拳頭，緊緊地堵住了嘴。
“謝謝！”妻子抽噎著說，“真的——可我不明白，他的屍體為什麼會出現在墓園裏？你知道，那個地方……很詭異——那裏到處都是死鬼，可小虎為什麼……你知道，我想不明白。”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臉恰好對著我。
我一開始還以為她在看我，她嘴唇蠕動，似乎想跟我說話——然而我立刻感到一陣冰冷徹骨的恐懼——她並不是在看我，她的視線穿過我的身體，在眺望窗外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