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死了,遺體運回來了。“縣聯指”上下如喪考妣,他們原本把寶全押在他身上,靠他要槍給槍要子彈給子彈,在與“縣聯總”的爭鬥中立於不敗,這下陣腳全亂了。
蔣興苗憤憤地說:“唉,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節骨眼上死了,靠不住的東西!”
“完了完了,這下完蛋了,怎麼辦呢?”宋大偉也歎息一聲。
“事到如今,得隨機應變。”翟秀才下了命令,“動員我派全體成員,披麻戴孝,大辦喪事,要辦得像死了親爹一樣。”
宋大偉不解,“常言道,人一去茶就涼,王成要是活著或許有些用處,一具死屍屁也不值,還操辦個鳥!”
唐月貴也沮喪地說:“人都死了,我們哭幾聲還能哭出槍杆子來啊?”
“你們都是一根筋,不好好想想,死屍當然沒用,戲是做給活人看的。”翟秀才說出他的想法,“王成答應給我們槍支彈藥,他一死人武部肯定不認帳了,我們把喪事辦得越隆重,哭得越像回事,才能取得他們的信任,這樣煮熟的鴨子才有望不飛走。”
照這麼說也有道理,蔣興苗他們頻頻點頭。畢竟是翟秀才多喝了點墨水,肚子裏鬼點子多,想得遠慮得深,那就試一試,裝得跟人武部是一家人一樣,到時候連哭帶賴,人家礙於情麵就不好意思收繳武衛連的那三百支槍了。
“縣聯指”加緊準備,並放出風聲,第二天將要在縣委招待所為王科長舉行追悼會。喬子康聽到這消息,心中無比震驚,這天他早早地趕來了。皎月雖然與王科長不熟,但聽子康說過以前的事,在應征飛行員期間王科長一直陪伴著他,喬子康因入伍不成跳了錢塘江,是他帶來了關懷,最近的返城也是他提供的消息,皎月對他心存感激,所以也一起來送最後一程。
招待所會議室被布置成了靈堂,翟秀才等人頭上紮一塊白布,迎候著縣裏的各路頭頭腦腦,儼然成了喪事的主人。子康和皎月進去,見會議室門口搭著一個牌樓,用蒼鬆翠柏紮成,正上方的黑布條上寫著:沉痛悼念王成同誌,兩邊各掛著一個條幅:堅決擁護文化革命;徹底消滅階級敵人。進入會議室,正上方掛著王成的遺像,遺像下麵是“縣聯指”送的花圈,別的單位敬獻的花圈則放在兩旁,王成的棺木就停放在會議室中間。子康和皎月向王成的遺像恭敬地鞠躬行禮,皎月想到王科長雖然死於兩派武鬥,太不值得,但這是形勢所迫,職務所係,他也身不由己,念他對喬子康的種種關照,內心感動,又想起父親的慘死,心頭湧起萬分悲傷,伏在棺材邊嚶嚶地哭了。王成老家在外地,身邊沒有親人,子康和皎月等於充當了親屬的角色。皎月身戴厚孝,宋大偉等人不知道她會來,一時沒有認出來,皎月很想指著宋大偉的鼻子臭罵一頓,隻是場合不對才作罷。
謝部長帶領人武部人員及縣中隊首長來了,翟秀才喧賓奪主,迎上去與謝部長等一一握手,然後引導他們到王成的遺像前,軍人整齊地向王成行了軍禮,然後脫下帽子,低頭默哀。禮畢,謝部長巡視一圈,對翟秀才說:“王科長的喪事搞得很隆重,也不枉了他為革命獻身,這事多謝你們,太讓翟總指揮費心了。”
翟秀才殷勤地說:“應該的應該的,這是我們的份內事。王科長為了支援鄰縣的革命事業光榮獻身,本人對他無比敬仰,再說他生前大力支持我們‘縣聯指’的革命行動,給予了我們很多幫助,敝人哪怕肝腦塗地也難以報答他的恩情……”
謝部長說:“翟總指揮不必太掛在心上,支持群眾的革命行動是我們人武部的職責。”
“我知道,我知道。”翟秀才恭敬地說,“人武部向來立場堅定旗幟鮮明,站在革命造反派一邊,對我們‘縣聯指’關愛有加,處處特別照顧,要啥給啥,我們對此萬分感激。”
謝部長聽出他話外之音,覺得不可順著他的意思說,以免引起誤解,於是說:“搞文革是中央的號召,我們決定擁護,不過,對縣裏的各個造反團體,我們人武部一慣一視同仁,不存偏頗,凡是堅持正確路線的我們都支持。”
翟秀才聽了心裏一愣,看來他跟王科長的看法明顯有出入,他趕忙接過話題,“謝部長說得對,人武部支持的是走正確道路的一方,而‘縣聯總’那一派,完全站在資產階級的立場上,違背了毛澤東思想,所以王科長生前堅決與他們勢不兩立,這次去鎮壓‘嵊縣聯委’的武衛連就是有我派人員組成的,王科長還答應,嵊縣回來後武衛連手上的槍支就供本派練武用了,想必這事謝部長知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