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蓋山如一隻緊握的手掌,兩條堤埂則像一雙長長的筷子,河道繞過夏蓋山,河水就像被筷子緊緊夾住,頓時失去原先的桀驁,在廣袤的舜北平原上汩汩地流淌。
堤埂上的蘆葦已長到了齊腰高,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堤埂外的田野裏春色正濃,紫雲英正蓬勃地開放,好似給田野鋪上了一塊綠色的細花地毯,油菜花則已經謝了,結出一串串細嫩的菜莢,沉甸甸地掛在枝頭上。
堤埂的彎角處河水形成一個深潭,這裏水麵相對開闊,水流趨於平緩,是停泊船隻的好地方。岸邊就有個簡陋碼頭,幾條小船被栓在木樁上,散漫地隨風搖晃,恰如一幅“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水墨畫。
離碼頭不遠處的石板上坐著一位俊俏少婦,正在低頭納鞋,她的身旁有個小女孩在玩耍。女孩看上去才兩歲多,走路尚不夠穩健,她從草叢中折來兩朵小花,蹣跚著向女人走去,“姆媽——花——好看。”
女子放下手中的針線,把小女孩抱在懷裏,“小珍真乖,會摘花了,我把花插到你的頭發上好不好?”那個叫小珍的女孩撲閃著美麗的大眼睛說聲“好”。女人小心地把花插在小珍的兩條羊角辮上,誇張地喊一聲,“啊,太漂亮了!”引得女孩咯咯地歡笑不止。
這時有人向她喊話:“皎月,皎月,太陽早下山了,怎麼還不回家?”
這女人正是祝皎月,她嫁給喬子康,在蓋北公社鎮風大隊落戶已七年,生產大隊照顧她,叫她看管隊裏的十多艘小船。她的任務是出借和回收這些船,在帳本上做好記錄,完成這些活生產隊就給她記工分、分口糧,與別的社員無異。跟她說話的是王裕城隊長的老婆,皎月稱她為王嬸。王嬸正挑著一擔喂豬的草料回家。
皎月拉過小女孩,說:“小珍,叫娘娘。”
小珍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娘——娘”。
王嬸哎一聲,又埋怨說:“你看,孩子們受了涼會傷風的,還不快回家去。”
皎月說:“我也想早些回去呢,可順康他們借去的船說好要歸還的,到現在連個影子也沒有。”
“真是的!隻曉得賺鈔票,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王嬸責怪一句,挑起擔子說,“我得趕快回去,家裏兩隻肉豬餓得嗷嗷叫呢。”
王嬸走後皎月也焦急起來,她收起針線,走上堤埂,把手卷成喇叭狀,對著田野喊:“小——平,小——凡!”
這時油菜叢後麵露出兩個小腦袋,像兩顆蓬勃生長的洋蔥頭,正朝著她嘻嘻地笑。皎月招手說,別玩了,快過來。小哥倆聽到召喚,光著腳向堤埂奔來。皎月見兩人手上腳上全髒兮兮的,衣服、頭發上也沾滿了泥巴,一副“烏朱灶貓”的樣子,既是心疼又是好笑。她領著兄弟倆到河埠頭,一邊給他們清洗一邊問,“弄這麼髒,你們在做啥呢?”
六歲的哥哥小平長得清秀俊雅,隻是身體稍顯單薄。他說:“水溝裏有好多泥鰍,我想去捉幾條……”
皎月逗他:“那好啊,晚上能吃泥鰍嘍,你捉了幾條?”
小平吐一吐舌頭,“一條也沒捉住,泥鰍太滑了。”
弟弟小凡四歲了,長得虎頭虎腦,卻又遺傳了皎月的白嫩細膩,他說:“我捏了好多饅頭、麥果……”
皎月說:“那好的,晚餐沒泥鰍吃,吃饅頭、麥果也一樣。”
小凡笑了,“嘻嘻,是爛泥做的,隻能‘排人家’,不好吃。”
皎月故意皺起眉頭說:“那怎麼辦呢?啥也沒得吃,隻好餓肚子了,今天晚上都肚皮貼著眠床睡,那樣就不會咕咕叫了,也不許喊餓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