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在城市的上空,因降溫而凝結的霧氣彌漫在街燈之下。人來車往,燈火通明,男男女女自由往來於這步行街的熱鬧氛圍之中,享受著屬於他們的節日。隻有一道落寞的身影在這街道之上孤單徘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青年拎著一個紙袋,如同活屍般在方磚之上一步步挪動,仿佛連抬腳的力氣都要喪失殆盡了。他手中那滿是褶皺的紙袋夾帶的,正是自己進入大學時代以來的全部心血結晶,是他耗盡淚水與汗水的集大成之作,但即使是這樣,它也在半小時之前被評價為一疊廢紙。
稍早 編輯部
“小夥子,我不是想打消你的創作熱情,但是恕我直言,沒有人會樂意為你的作品買單......我說的話你能理解嗎?”
將手中的一疊稿紙摔在桌上,略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眯起眼打量著眼前這名緊張到麵色發白的年輕人,他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上攤開的稿紙,而指尖每一次敲擊的“咚咚”聲都仿佛是敲擊在青年脆弱的心髒上一樣。
“你所講述的故事劇情可以說,呃...沒有能真正吸引人的地方,乏味得像我昨晚吃剩的雞骨頭...而且,雖然你以一個完全架空的奇幻異世界作為背景,但卻沒有構架出一個完善的世界觀,對吧?設定與設定之間並沒有嚴謹的聯係,隻是和小孩子拚積木一樣,把好看的積木胡亂堆疊在一起,既構不成也無法構成更沒有去思考過該如何構成一個完整的形體,覺得這個設定很有趣便強塞到自己的創作中。”
這些不留情麵的指點如一根根木椿釘入青年疲憊不堪的軀體中,他感到窒息的同時也不斷試圖讓自己的意識重新振作,但隨後又被更有力的言語擊倒,如此反複直至意誌幾乎潰散。但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人準確道出了他創作過程中所有的問題,不愧是在業界工作多年的編輯老師。
“請問......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從喉中擠出最後一絲氣,青年幾乎帶著嗚咽去懇求眼前編輯的意見和指導。
“...對於你這種剛接觸小說業界,沒有創作經驗也沒有任何人氣的完完全全的菜鳥來說,我倒是有條路可以指點你。”編輯從耳側取下一根廉價香煙,摸出一個打火機點燃後起身走到辦公桌後的窗前,徒留下一個發福的背影給青年。“你是否真有勇氣去做就全看你自己了。”
“願聞其詳。”青年的麵龐恢複了些許血色,他連呼吸聲都壓低下來,生怕漏聽一個字。
“放棄傳統的西幻文學吧!”編輯長長吐出一圈煙雲,沒有回頭去觀察青年的表情,“已經沒有那麼多人對傳統的西方中土與奇幻世界感興趣了,年輕人都更喜歡日式奇幻,這一點你比我更了解才對不是嗎......你應該也知道穿越轉生龍傲天異世界小說的銷售量吧?”
“......”青年眼中生起的火苗又被猛地澆滅了,“......”
“但是,但是,那些真的能稱得上文學創作嗎?”青年的拳頭不自覺捏緊,其上暴起的青筋宛如可怖爬蟲。“那些所謂的穿越流,有多少是真正讓人感歎的?又有多少是套用同一模板複製粘貼出來的量產型廁紙?這些沒有任何實質和內涵的東西不過是單純浪費印刷材料來把文字拚接在一起罷了!我隨便拿一本去上廁所看,就算沒帶紙也能直接撕幾頁下來用,從哪頁撕都不心疼——”
“打住,再說下去就對傳統紙質書本有些失禮了。”編輯比出一個停下的手勢。眼前青年因為情緒亢奮,麵色已經由白轉紅,聲音也從耳語漸漸變為咆哮,再放任他這樣情緒失控下去隔壁間的同事都會被吸引來的。
“抱抱抱抱歉,我有些大聲了...”嚇了個激靈,青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冷汗止不住地淌下,心想這下徹底完蛋了。
“唉,說到底什麼才是文學,怎樣又能稱為創作,這些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你即使爭辯得再大聲,也不能直接左右所有人對於閱讀的喜好和想法。總之你先回去冷靜一下吧,不要因為血氣上頭受情緒一影響就作出什麼出格言論,這在創作中本身也並非好事。”
編輯並未多責怪青年,他掐滅了手中的煙頭,將桌上散亂的紙張重新整理好塞回紙袋中遞交給年輕人。
“對了,我個人推薦你先去網文平台注冊個賬號,寫些東西練練手,積累經驗的同時好好觀察一下現在的讀者都喜歡看什麼。沒準還能積攢不少人氣。等到時候你真的對自己的創作有自信了再回來找我談談出版的事吧,我會在這張桌前等著你的。”
如小雞啄米一般不斷點頭的青年在一聲聲感謝中被請出了編輯部。
現在 街巷中
編輯先生雖然這麼說,但到底要不要試試看呢?青年的歎氣聲感染了周圍的空氣,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走入了黑暗的小巷中。
“喵嗚~”
突然的貓叫聲從腳下傳來,將年輕人拉回到了現實中。
“欸?一隻黑貓?”動物雙眸發出的微光吸引了青年的注意,一人一獸四目相對,“為什麼這種小巷子裏會突然出現一隻毛發幹淨的黑貓?不對,為什麼我會在這裏?”
正在青年感到怪異之時,貓兒不再理會他,而是徑直走向小巷的更深處,並在一處幽暗的拐角前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直勾勾看向青年。
“是要我跟上嗎?難道這家夥知道出去的路?”青年也沒有再多想,“嘛,畢竟是被稱為最通靈性的動物之一,或許它真能帶我出去。”
跟隨著黑貓前行了3分鍾,青年越來越相信這隻神奇的朋友在為他指路,證據就是每一個路口它都會刻意停下來等自己跟上,一人一獸就這麼在黑暗之中穿行著,直到——
“奇怪了,那隻小家夥到底跑到哪去了?”黑貓在一堆紙箱之後莫名消失了蹤影,青年四處打量卻再也沒有見著,就在他試圖出聲呼喚這位夥伴時,突如其來的人聲傳入了他的耳朵。
青年迅速遁入紙箱堆後,屏氣聆聽,這似乎是兩個男人在交談著什麼,但卻使用著他未曾聽聞過的語言。趨於好奇心,他悄悄偏過頭打量了一下交談的兩人,卻被嚇了一跳。
兩個衣著和樣貌怪異的家夥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用類似波蘭語但又完全不同的語言攀談,銀發的年輕男人生有一對突兀的長耳朵,他穿著隻有中世紀電影裏才會有的西式學者服,就連手中所握的都是羊皮紙與羽毛筆,他在不斷使用這兩個現代社會已經廢棄的玩意抄寫著什麼。另一人則是全身裹在漆黑長袍之下,寬邊帽下是一張充滿學術氣息的蒼老麵龐,隱約能看到一根鑲有寶石的權杖半藏在他的袍下。
這是什麼情況?青年有些懵了,這兩人的打扮怎樣看都不像是這個時代該有的,尤其那一對長耳,這家夥該不會是一位真正的精靈吧?絕不可能,那是虛幻的文學世界誕生的產物而非現實,那他們到底什麼來頭?在頭腦風暴肆虐了好一會兒之後,青年最終確信,這是兩個電影劇組請來的外籍人員,他們一定剛開完酒會來外麵透透氣。
與此同時,賢者與學徒二人聊得正起勁,好像堅信絕不會有外人突然出現一般。
“老師,地球是這次跨位麵考察的最後一個位麵了嗎?”精靈翻動著手上的書卷,查看他們曾經穿梭的其他世界中留下的筆記。
“是啊,這次終於可以回去休息一段時間了,我這老骨頭差點沒散掉。提醒我,下次去尖嘯空隧位麵時提前做好防風結界。”賢者半蹲著腰,在牆上用手指憑空生成的塗料繪畫著什麼奇異的圖案,“你對這個名叫地球的世界位麵有什麼看法嗎?”
“是的,這裏的魔法網絡實在過於稀薄脆弱了,能汲取到的魔素少的可憐,無法想象這裏的施法者們每天都在過什麼樣的生活,他們仿佛每天都活在奧法瘟疫那一年。”精靈頓了頓,咽下一口口水。
“是的,我能感覺到在遙遠的過去這片土地上也存在著神明施展奇跡的時代,但隨著歲月衝刷,祂們好像都已經隱去了,也造成了魔素的衰退,魔網的枯竭。”賢者在繪畫的同時不忘補充。
“但與之相反,這裏的科技和工業水平卻遠超我們目前觀測過的其他位麵,甚至連以魔法工業著稱的艾伯倫世界在它的麵前都不過如此。這裏的金屬馬車不需要馬匹或別的牽引方式就能自己快速移動,他們的照明火燭鋪滿了整個大街卻沒有消耗一滴燃油,甚至能自由變換顏色。而這些,完全!沒有!依靠!任何魔素或者法術。難以相信在魔法水平如此落後的世界,卻能發展出這種驚人的科技水平,這件事寫成報道絕對能震撼整個費倫大陸,不,是整個托瑞爾!”
精靈越說越亢奮,而賢者也在這時構建好了儀式法陣。
“那就等你的論文交到我辦公室裏了,”他拍拍精靈學徒的肩膀終止了他的興奮演講,“出發,回燭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