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別扭冷淡的一直是我,沈炵他沒有。”龔娉說了出來,倒覺得心頭一鬆,抬眸多了分撒嬌意味,挨著程緣坐下,隻是側頭看著她的側臉,都覺得寧靜美好。對母親的那種親切依賴,龔娉已然淡忘,此時又變得清晰。
“我太敏感了,加上沈卻的身體一直不好,我總是存著些擔心,孩子有些小病小痛的,我也是草木皆兵,緊張過度,到頭來,關心倒成了負擔。”程緣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娉兒,還好有你。”
“他……可能是有點感冒,睡一覺就好了。”龔娉捏緊了袋子,原來隻能選擇隱瞞,那份擔驚受怕,經年累月已是如此沉重,怎還忍心雪上加霜?
龔娉本來還想說,“媽,有我在你就放心吧。”或者是“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諸如此類的承諾,她應該這麼回答讓程緣安心才是,卻無論如何也沒能說出口,隻得倉皇離開。
緩步上樓,那點光亮卻是微薄,仿佛正步入一個漩渦,偏這深潭竟名為愛戀。
不是不想,隻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關心的程度是多少?愛的方式又該怎樣?
進屋取了毛巾替沈炵擦去額上的冷汗,他似乎睡熟了,側身靠著沒有睜眼。他的五官深刻,側臉埋在枕間更顯得輪廓分明,看他皺著眉,她也不覺跟著皺眉。
想當年她自詡最是貪戀色相,而如今這麼仔細打量著,竟隻在意著他蒼白的臉色,心疼難免,不忍多看。
低頭又見他的手就晾在了被子外,垂手輕拽著床單,手背上一片青紫,心疼便又更甚。
“妖孽啊你!以前怎麼不知道你的睡相這麼差?”小聲抱怨著,握住他的手,沒有意外的冰涼,握緊了,他的指尖稍微動了下,屈曲著輕扣住她的手,並未轉醒,隻是眉頭稍稍鬆開了。
龔娉用指腹輕輕揉著淤青的地方,突然很想同他說話,即便隻是一個人嘮叨幾句,也覺得心安,“痛不痛?我陪著你好不好?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對,如果我能讓你輕鬆一些,快樂一點,我就陪著你。”
昏沉間噩夢斷斷續續,直到胃部一陣銳痛又起,沈炵瞬時被痛醒,眼前的景象同夢裏一樣的昏黑。不過也許現實還美好些,隻是黑,不是死寂。
本就抵住胃的手用力下壓,痛原來也是好的,那點冰冷僵硬,他至少能清晰地感受到。
夢裏的空落已是難捱,從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又會是怎樣?那個世界,連輪廓都勾勒不出,甚至不能稱之為黑暗,連黑這抹色彩都不曾有,那會是怎樣?
沈炵無數次揣摩著父親的心境,想到握緊雙拳,卻隻是徒然憤恨。
一切都沒有挽回的餘地,重來一次,哪怕時間倒轉無數次,他都沒有辦法說出原諒。
如果世間真有等價交換,隻要能讓父親看見,或是讓他少些病痛折磨,無心之過算什麼?如果殘忍報複是有意義的,當真要他動手,也可以。
看來藥效已經過了,感覺到胃裏的抽搐漸猛,悶滯頂脹到胸口處,他抬手掩住了嘴,卻漸抑製不住一陣強過一陣的翻騰。
一旁龔娉均勻輕緩的呼吸聲聽來讓他覺得安心滿足,他舍不得,卻不得不起身離開。
匆忙吞下藥,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浸透,粘膩纏著冷意更覺不適,沈炵取了睡衣毛巾,走進浴室剛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彎腰的動作都惹來一陣眩暈,扶牆站了會兒,終究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