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根本說,“既然大夥兒都知道了,我也沒必要瞞,這廠子不辦了,以後再說。”
“不行。”牛山娃說,“這廠子要辦,還是由你來辦,我們都支持你。”
根本心想,嘴上說支持有什麼用。沒有錢,辦個鬼。
邊富貴說:“我和大夥商量過了,咱要辦廠,這是紅火溝的希望所在,咱也不能讓寧家人把廠子吞並了去,咱自己搞。資金不夠,咱大夥一起湊。”
根本說:“這也不是小數字,大夥還是留點家底吧。”
楊老六說:“根本,富貴給我們算過,缺口有一百萬,咱們這些人把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加上合作社原有的積累,應該不差多少。”
根本聽著鄉親們的話,心頭湧起一股暖流。他以為紅火溝的村民思想落後保守,僵化自私,沒想到,其實大夥兒心裏都有一杆秤,誰是為他們,誰是幫他們,他們一清二楚。
“謝謝大家的信任。”根本說,“富貴叔,你算了沒,大夥兒能湊多少?”
“五六十萬吧。”
“這麼多。”根本沒有想到,“都說紅火溝是貧困溝,原來大夥兒的家裏都還有一定的家底的。”
邊富貴說:“聯產承包二三十年,誰家還沒有點積蓄。之所以不斷哭窮裝窮,還不是因為紅火溝的名聲。你想想,咱這曾經出土匪,誰家有錢就被土匪盯上。所以,有錢也要藏著掖著,不敢露富。”
“還有一條理由。”楊老六說,“戴著個貧困村的帽子,還可吃補助、撈好處哩。”
根本聽了這些話,心裏想笑,又笑不出來。紅火溝的鄉親啊,叫人怎麼說呢,可親可近又可氣。
“還差幾十萬,問題不大了。”大梁說,“廠子辦起來。咱們自己當工人,可以暫時不領工資。咱合作社的獼猴桃進廠做原料,也可暫時不付錢。這樣就可減少部分投資,隻要廠子運轉起來。資金就活了。”
眾人聽了,發出笑聲。
根本說:“既然大夥有這心,咱們接著辦。來,進屋,富貴叔給咱好好算一算賬。”
眾人湧進秦家客廳。
突然,院外傳來一聲喊:“快來救人啊,有人跳澇池了。”
院子裏的人全都聽到了,大梁第一個跑了出去,其餘的人也都跟了出去。在離秦家二三百米遠的地方,是村裏的澇池,平時收集山上的雨水,積少成多,天旱的時候可以澆地。
夏天,有的孩子還在裏麵遊泳。
眾人跑到澇池邊時,看到水裏站著一個人。那人沒有呼救,也沒動,水已淹到他的脖子。
根本發現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秦有仁。
大梁第一個跳到水裏,向秦有仁身邊遊去。根本也跑到池邊,準備下水。
秦有仁慢慢轉過身來。他的衣領上插著煙鍋杆。
“不要過來。”秦有仁怒氣衝衝地說,“都不要過來。誰過來我一頭就紮下去。”
“爸,你想幹什麼?”根本站在池邊喊道,“趕快回來。”
秦有仁說:“你小子再不聽勸,我就死給你看。”
“爸,有事說事,別搞這名堂。”
“誰讓你把縣城的房子給賣了?”秦有仁說,“你趕快去把房子給我買回來。那是我孫子上學用的學區房。”
根本氣得哭笑不得,他脫了外衣扔在池邊,走下水向父親身邊走去。
“站住,”秦有仁說,“你再往前走,我就沉下去。”
根本站在那裏,說:“爸,我答應你,一定把房子買回來。讓小寶去縣城讀書。”
“果品廠你還辦不辦?”秦有仁說。
“廠子還是要辦的。”
“要辦廠,也不要動家裏錢。更不能把房子押上去。”
“行,你上來。”根本說,“我回頭就去縣城,把那房子再買回來。”
“你當著大夥兒的麵賭咒,一定把縣城的房子買回來。”
根本回頭看了看站在澇池辦的鄉親,說:“行,我對天發誓,一定把縣城的房子買回來。”
“說,啥時買?”
“時間嘛……”
根本的話還沒說完,秦有仁就叫了起來。“哎呀,哎……”原來是楊老六和兒子楊嘉一趁著秦有仁和根本說條件,悄悄地劃著澇池邊用汽車輪胎綁的皮筏接近了秦有仁。
楊嘉一抓住秦有仁的衣領,一使勁,就將老秦的上半身拖出水麵,讓他趴在船沿上。
大梁迅速遊過去,在水裏推了把,將秦有仁推上皮筏。
秦有仁被架回家,根本媽忙著給老漢換衣服。眾人在秦家院子七嘴八舌。
這廠子還能不能辦,根本要是把賣房子的五十萬抽走,那缺口就又大了。廠子就更不可能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