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段孤絕,我之一生所追求的不過兩件,一為欺騙,二為死亡。
孤獨的活了幾百年,被拋棄過,被利用過,被畏懼過,亦是被唾棄過,無人會靠近我,也無人敢靠近我。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是這樣,斷情,孤獨,絕望。
出生之時,因為毛色的不同另類,被族群丟棄在小泥坑中等死。
少年之時,傾盡所有的付出一切,我想守護一些東西,我想抓住擁有一些東西,可最終我被榨幹了最後一絲利用價值後,也被丟棄了。
深淵之下很黑很冷,魔物日夜啃食著我的身心,血漬自胸膛流出,在腳下彙聚成一灘紅色的水窪靈脈,一點點的蔓延向外,我聽著曾經的昔日同門師兄弟們喧鬧歡欣的聲音,眯起眼睛,注視著深淵之上的縫隙。
不覺得疼,也不覺得冷,隻是有些疑惑。
為什麼這些人從來不會問他呢,隻要他們開口,也許他依舊會愚蠢的付出,愚蠢的願意獻出一切,生命,血肉,想要從他這裏得到的一切利益,隻要依舊用著虛偽的假象和關心欺騙他,給出一點點甜頭,他也會上當的。
他其實是個很好騙也很好哄的狐狸。
就像許多時候,他欺騙自己,族群並沒有丟棄自己,隻是在遷徙的時候,不小心把它給遺漏了,也許,在它被人救走後,族群有回來找過它,隻是沒找到。
深淵中,他也在欺騙自己,他們將他用鎖鏈鎖起來,關在深淵中同魔物待在一起,隻是沒辦法,隻有這樣才能封印魔物,拯救所有人,源源不斷索取他的血肉,也隻是想變得更強大,保宗門。
也許他們表現出來的冷血和醜惡,隻是故意演給他看的,也許私底下的時候很傷心難過,在給他造著緊挨著早課堂的狐狸小窩,在給他準備著他最愛吃的東西,等著事情過去,就會把這些禮物送給他。
他其實也不是一隻很小氣的狐狸,會諒解他們的。
可沒人願意騙騙他。
永生宗被我滅了,之後的幾百年間,我活如行屍走肉一般,隻要閉上眼睛,便能看見永生宗那些師兄弟們死不瞑目的看著我,怨恨著我的恩將仇報,怨毒的譏笑著,我將不死不滅的活著贖罪。
我討厭自己,也太孤獨,於是,將過去的自己給剝離了出來,化作心魔,自我折磨。
我們遊走在人世間數百年,遇見了許多人,想尋找一個答案,想尋找一個願意騙騙我們的人,最終得到的結果,不過是一次次重複輪回的悲劇。
直到遇見她。
一開始我覺得她也沒什麼不同,第一眼見,我便看出了,她並非這個世界的人,似乎是奪舍了那具身體的幽魂,又似乎不是。
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她是懷著目的的接近我,對我好,我想,我身上大約有她想要的東西。
這個人滿嘴謊言,幾乎沒一句真話,總是騙我。
是個不走心的騙子,真是該死。
但我都信了。
我明明知道都是假的,這個人在蠱惑我,利用我,當得到了我身上的某個東西後,她也會像很多人一樣,一腳把我踢開丟棄。
後來我覺得她和其它人都不同,她願意騙騙我,不管是曾經單純的小狐狸,還是如今身兼罪孽的段孤絕,她都願意騙下去,溫柔的不像話,叫人當了真。
這個騙子說,她會在活著的年月裏永遠欺騙我,我想往後的歲月還有很漫長吧。
可是在這句承諾後沒多久,她卻快死了,壽元將盡。
這個騙子。
我想救下她,或者陪她一起去死,可是兩種我都嚐試過,既救不了她,也殺不死自己。
她還是如同以往一般的和我在一起,沒有表現出半分異色,把我欺騙的很完美,我知道,我又要被舍棄了,繼續孤獨折磨的漫長生命,死亡於我是一種奢望。
她卻在這時,遞給我一枚道侶契,依舊溫柔,詢問,我願意不願意和她一起赴死。
他自然是願意的。
看,其實,他是隻很好騙也很好說話的狐狸,隻是從來沒人問過他什麼願意不願意。
死亡降臨的時候,我重新化作了那隻小狐狸,依偎在她的懷中。
我很想問問她,從我身上,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嗎?
這個答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
那個人明明是個騙子,卻把自己說的謊言都變成了真。
最初賜我以欺騙,最後贈我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