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在花碧海的院子裏住了12日。

花碧海怕耽擱柔嘉休息,從每日卯時改到辰時練功了。

柔嘉這個時候總是坐在羅漢床上,透過窗子看花碧海練斬馬刀。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她的母妃出自東海徐氏,自小貌美異常,被送到玉京的嫡支教養長大。

徐氏一朝入宮,就是皇貴妃。

父皇後宮上百人,卻無一人生下子女,文武百官和民間一直暗自揣測懷疑皇帝的身體。

這些謠言在皇貴妃進宮三月後,不攻自破。

皇貴妃懷孕了。宮中唯一有孕的嬪妃。

那時太後流水的賞賜,父皇日夜陪伴的寵愛。現在的太後崔氏當時還是皇後,也要避其鋒芒......

十月懷胎,母妃卻隻生下她,一個女孩。

母妃積極調理身體,也給父皇吃一些補藥,期待能再有一個孩子,一個男孩。

所以開始那幾年她過得並不比後來的李胤桓好太多,直到父皇開始偏愛她,抱著她上朝,帶著她批奏折。

甚至父皇曾經一度想要立她為皇太女。

就算後來有了李胤桓,父皇對自己的偏愛也從未減少。

隻是皇太女最後成為了母妃的妄想。

母妃一直想讓父皇死,在他想要立自己為皇太女的時候,在他最寵愛母妃的時候......

還有,在那隻老虎撲過來的時候......

很多年裏,她搖擺在父皇的寵愛和母妃想要殺死父皇的悖論裏,從來沒有人關心過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是棋子,是一顆不能有思想、不能開口說話的棋子。

......

在花家的這幾日裏,花碧海卻怕打擾到她休息,改了練功時間。她也從未問過孩子的父親,甚至不曾開口安慰她。

隻是默默的陪伴,守著她吃藥。

“阿海,我可以這麼叫你麼?”柔嘉這幾日少了幾分癲狂的神態,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氣息。

“你想怎麼叫怎麼叫唄,我從小長在軍營裏,沒什麼閨中密友會喚我,但我家裏人都這麼叫我的!”

“阿海,大境是什麼樣的?”

“一年雖有四季,但冬天格外的長,下了雪大境就是一片銀光素裹。玉京下了雪,官道要清理,不然路麵就會泥濘,但大境不一樣,大境入了冬,地麵就是凍土,所以下了雪我也會縱馬。”花碧海說著說著就仿佛陷入了回憶般,目光深邃,不知道看向了什麼地方。

“呼吸都是白氣,我的馬打著響鼻,偶爾山林裏還能傳出一聲動物的吼叫,然後雪撲簌簌從樹上落下來。我祖父和父親、五叔都是不領營地的軍職,方便在各營之間遊走,所以我有時會被他們抓著跟隨巡查。”

“我在軍營裏長大,去過大境的每個營地,見過大境的每一個統帥。比如馮一茂馮老將軍,都知道他是早年跟隨太祖的開國元勳,但他全家已經死絕,妻兒是在大戰中,為了不被威脅,他親手射殺的。“

”忽爾坦是番邦人,他祖上是做生意的,但因為錢財慘遭屠戮,他參了軍,做了統帥,卻依然是個一分錢都錙銖必較的小氣商人。“

”秦若溪和項燕都很年輕,祖上也隨太祖征戰過,但功名不顯。直到他們這一代,他們很幸運,遇到了祖父肯栽培他們,祖父也很幸運,遇到可以栽培的他們。“

“阿海,大境真好啊,怪不得你討厭玉京,若有機會,你也帶我去大境吧”

“柔嘉,你貴為長公主,怎會去那種苦寒之地?”其實有句話花碧海沒有說出來,若你去了,那就是和親,並不是什麼好事。

......

花碧海總覺得,柔嘉身上有種世態炎涼的悲愴感,卻又不知道出自哪裏。畢竟她生來尊貴,養得金尊玉貴,又得先帝和皇貴妃寵愛,哪怕如今未婚落胎,也沒人知道,從不影響嫁娶。

花碧海想了一陣,並不明白,就丟開了,想來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總是有些多愁善感的!

柔嘉離開的這天,在花府門口,突然叫停了轎子,走到花碧海身邊,用僅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阿海,天高任鳥飛,從此我在玉京便是你的援手。“說完便走,沒給花碧海半點兒回複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