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淮自此成為了朝堂上的自由人,或許她天生擅長朝堂間的權力博弈,一切都自然而然觸類旁通。原來,一旦有了權力,她可以不用成婚,甚至連前夫樓奉心都對她都畢恭畢敬。
第二年的初夏,許鳴亭和裴流的婚期將近。
嬴淮對這段婚事頗有微詞,因為她覺得以許鳴亭的才智,應該尋個更好的夫婿。但看在裴流一片赤誠,樣貌尚佳,也願意為許鳴亭的愛好出錢出力,她便不再多嘴。
倒是顧赫忙於追拿逃跑的北戎質子許久未歸,恰好嬴淮也忙著為太後禮佛之事打點,兩人各自奔忙,以至於就連書信也是寥寥幾封,更別提二人的私事。
這幾日終於閑了下來,嬴淮便時常往許鳴亭府上跑動。
“後天婚禮的事宜都打點清楚了吧?”嬴淮一副十分熟練的模樣,檢查許鳴亭婚禮上的禮單,“我再給你兩箱古籍當嫁妝吧,都是我讓人四處搜羅來的,你肯定沒看過。”
“淮淮。”許鳴亭反而關心起了嬴淮的事情,“你和顧赫怎麼樣了?”
“哎呀,這些天忙得都忘了給他回信了。”嬴淮放下手中的冊子。
“我是說,你們二人打算成婚嗎?”許鳴亭一針見血。
嬴淮愣了愣,良久才道:“不是沒想過,隻是——我覺得現在挺好的,什麼都不缺,日子也過得舒坦。我明白他的心意,但我有點擔心,我倆成婚後會像我當初在樓家一樣,初好終壞。要不……你幫我算一卦吧?”
許鳴亭歎了口氣,忽然握住嬴淮的手,鄭重地說道:“淮淮,你不要多想,未來有任何困難,顧赫會和你一起麵對的。隻是,不要過度參與到皇位爭奪,適時激流勇退,富貴之鄉不可久留。”
“我一個公主,怎樣都輪不到我參與到皇位之爭。”嬴淮覺得不可思議,但曉得許鳴亭這麼說定然有她的道理,她回握住許鳴亭地手說道,“我明白,我會小心的。等顧赫回來吧,他若是有意,我定然會答應。”
兩人相視一笑,隻是未來之路,如浪裏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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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七,許鳴亭與裴流成婚當日。
府中張燈結彩,賓客滿堂。
嬴淮亦是盛裝打扮出席,她遙遙地望著新人入場,望著二人拜天地。她想著,此刻在旁圍觀行禮的這批人,是不是和當初圍觀自己和樓奉心成親時的人是同一批?
“殿下今日格外好看。”一聲熟悉的男子嗓音響起。
嬴淮一轉頭,數月未見卻又始終縈繞心頭的人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顧赫朝著她彎嘴一笑,眸中仿佛閃著熠熠的光。這幾月他一直在外,皮膚都曬得黑了幾分,唯有眼中的光還一如往昔般璨璨。他移步靠近了幾分,與嬴淮並肩而立。
他幽幽開口,語氣中藏了幾分不言而喻的怨懟,“這三個月,我給你寫了八封信,你隻回了我兩封信。殿下忙什麼呢,竟然連回信的時間都沒有?”
“替太後處理一些事務,抽不開身。”嬴淮說著,卻覺得自己這般回答未免有些疏離,於是又換了溫和的語氣,帶了幾分哄哄的意思,“我怎麼才寫了兩封回信,我在心裏寫了八八六十四封回信呢。”
顧赫見她學會了花言巧語,歎息中卻多了幾分寵溺,“殿下倒是會說話了。我還以為,殿下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被什麼有趣的新歡吸引了。”
嬴淮調侃道:“如果我真有了新歡,那你可怎麼辦?”
“能怎麼辦?”顧赫裝出幾分可憐巴巴的模樣說道,“我沒名沒分的,就算想要討個說法,也師出無名啊。”
嬴淮微微一頓,心領神會道:“你要個什麼名分?”
“自然是……”
顧赫話未說完,外麵忽然一陣陣爆竹響起,仿佛要將這份熱鬧訴諸整個人間。緊接著,鼓樂響起,絲竹悠揚,圍觀的賓客們各個言笑晏晏,浸潤在一派融融的喜慶氛圍之中。
顧赫話音被掩去,嬴淮卻俯側目看他,眼中含了幾分揶揄。
“自然是,成為殿下永遠的並肩之人。”顧赫的聲音堅定,望著對方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眸,悄然間握住她的手,“今後的路,我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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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中秋,顧赫在老梁帝的麵前提出了求娶昶寧公主,而嬴淮也早就在太後那邊請示過。這場婚事很快就下旨頒布,甚至沒有絲毫的阻礙,順利得不可思議。
在中秋宴席結束後,嬴淮和顧赫一同離席。
在太液池附近的月洞門下,花木扶疏之間,郕王嬴溯喊住了自己的妹妹。
“淮淮。”嬴溯隻喊了妹妹的名字,仿佛站在自己妹妹身側的顧赫根本不存在。
嬴淮轉過身,靜靜地看著這世間與她血脈最近的人。
此時,郕王嬴溯與齊王嬴潢爭奪太子之位正是焦灼之時,雖然一臉倦態,但那雙眸子仍然如虎狼一般冷冽,縱然自己處境不佳,依舊不死不休般地撕咬住對手的咽喉。
“你是算準了我此刻無暇管你,這才選了此刻和顧赫成婚?”嬴溯的語氣中有幾分失落,縱然朝堂上步步為營,但在嬴淮這邊他已然失無再失,“淮淮,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
顧赫正想替嬴淮回答,嬴淮卻往前走了半步,搶先一步答道:“哥哥,我曾經將自己的人生交托給你過,一切隨你安排,你是怎麼對我的?如今,我不會將自己的人生交托給任何人,我自己會選擇。我隻是來通知你一聲,我要成婚了,請柬過幾日會讓宛慧送來。”
“淮淮?”嬴溯的臉上多了幾分不可置信。
嬴溯的眸中黯黯,沒有多言,默默轉身離去。他要走向九五之尊的位置,不能因為弄丟了誰,再折回去尋找。明天還要很多事情等著他,他隻能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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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赫與嬴淮成婚是在當年立冬,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從昶寧公主府一路蜿蜒至懿侯府。即使是常年在寺中禮佛的太後,也特意欽點禮官,全權負責婚宴事務。
一時之間,京中風頭無二。
懿侯府賓客盈門,堂前紅綢繞梁,廊下彩燈高懸。
作為兄長的嬴溯,親自攜著一襲嫁衣的嬴淮,緩步邁入懿侯府。
顧赫向嬴溯微微頷首,正欲從嬴溯的手中牽過心上人的手。
顧赫早已候立於堂前,見到心上人緩緩而至,眉眼間笑意盈盈。他向嬴溯微微頷首,正欲接過她的手,卻不料嬴溯並未鬆手,而顧赫也未有退讓之意。
兄長與夫婿,一左一右牽著她的手,三人之間竟一時僵持起來。
“哥哥。”嬴淮輕啟朱唇,語氣冷靜如常,仿佛是在例行通知一般。
嬴溯聞言,神色微動,終是緩緩將手鬆開,正欲俯身與妹妹多說幾句體己話。
未料,顧赫卻故意添上一句:“舅哥,請上座。”
舅哥?嬴溯聽到這個稱呼,不禁皺起了眉頭。
“郕王府始終是你的家。若有任何委屈,隻管回來,哥哥定為你做主。”嬴溯的目光掃過妹妹身旁的顧赫,眼眸微眯,笑容頓斂,抬步離去。
此時禮官上前相告,吉時已至,喜樂隨之響起。
“一拜天地——”禮官高聲唱禮。
二人並肩而立,向天拜下。
“二拜高堂——”
二人朝主座一揖。
“夫妻對——”禮官的聲音尚未落下,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一隊全副武裝的黑甲士兵闖入府邸,為首將領厲聲喝道:“陛下接到密報,懿侯捉拿逃跑的北戎質子之時,擅自放走其子赫連昭,此乃欺君之罪。懿侯,跟我走一趟吧。”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場內賓客皆露驚色,絲竹之聲戛然而止。
顧赫目光微沉,上前一步,語氣冷靜:“北戎質子一事,我早已稟明陛下,何來欺君之罪?”
“下官奉命行事,還請懿侯莫要為難。”對方抱拳道。
“大膽!”嬴淮一把將大紅蓋頭扯下,鳳冠金釵在燭火映照下流光溢彩,“今日之婚禮乃父皇賜婚,太後欽點禮官主事,你等竟敢闖堂滋事?莫非真以為懿侯府無人?”
為首將領麵露不悅:“昶寧公主殿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您若執意阻攔,休怪下官得罪!”
嬴淮鳳目含怒,正欲上前理論,卻被顧赫輕輕拉住。
顧赫將她護在身側,低聲安撫道:“無妨,我跟他們走便是,在家等我。”說罷,顧赫轉頭看向嬴溯:“舅哥,還請您多多照看內子。”
是夜,喜堂上紅燭剪了五次。
而顧赫仍不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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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嬴淮親自登門向兄長嬴溯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