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姥爺叫李發(1 / 1)

我的姥爺叫李發,發財的發。

在清朝,李發的祖先從山東闖關東,落腳鬆花江畔的李家窩棚村,他出生的時候,清政府氣數已盡,他在偽滿時期長大,盡管處在戰火紛飛的年代,生在大戶人家,他就是一個不愁吃穿的小少爺。

李家闖關東的時候,帶著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家族的家譜,家譜從宋代至今,經曆幾百年的歲月早已泛黃。

每到春節,供奉家譜這一環節最重要,李家從長到幼按輩分給家譜叩頭,緬懷先祖的同時,祈求祖先保佑後輩人丁興旺、豐衣足食。

我記事兒時,已經三歲,由於出生的村子守在江邊,常年受洪水侵襲,蓮池縣要求村民搬離村子,於是,母親李玉梅在李家窩棚村的鄰村買了一套土房子,守在娘家跟前兒,也算有個依靠。

那時,姥爺李發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大高個,大長腿走路都帶風,瓜子臉上總是一副慈祥的笑容。就算歲月打上幾許風霜,也掩蓋不住從年輕帥到老的氣質,身上散發出的樂觀態度總是能感染身邊的人。

我是李發小女兒的孩子,他對我的偏愛排在他親孫子的身後,即使那樣,我也覺得特別知足,畢竟,爺爺奶奶在父親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姥爺就是我見過最年長的老人,我之所以親近他,是因為他也從不厭煩孫輩們在他身上翻來覆去地折騰,弄疼他也不會生氣。

我沒見過姥姥。打我記事兒,就看到姥爺一個人睡在屋子的南炕上,自打姥姥去世,李發沒有再娶,我不知道他是忠於愛情,還是為了家裏幾個孩子,他像一本故事書一樣,我總是盼望著他能講一點故事給我,他總是說沒有故事,然後用一塊水果糖把我打發走,去一邊淘氣去了,我偷偷看到他用手指敲著炕席,像一首寂寞的音樂,音樂裏一個孤獨的人思念著死去的愛人……

李發也不是沒有消遣,擺一擺撲克牌,去堤壩上遠眺一碧萬頃的良田,還有田地邊上的李家祖墳,那裏埋葬著疼愛他的母親,還有棄他而去的姥姥楊花。

我那些年長的表兄弟大多都成婚了,聽說他們見過姥姥的年紀也剛記事兒不久,那時,我母親才十幾歲,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他們也隻記得楊花是一個大美女,16歲嫁到李家,50多歲因病離開了人世。

我的童年有很多時間都是在李家窩棚村度過。在李家窩棚村,沒人敢惹我姥爺,他的輩分高得離譜,趕上有騎馬飛馳而過的小夥子,李發常大聲怒罵:“這是誰家的王八羔子?毛毛愣愣的?”騎馬的跑出好遠,還不好意地回頭嘿嘿笑著,生怕他老人家不高興。我在村裏待久了,很多幾十歲的人認識我之後,都親切地叫我弟弟,我那時已經知道難為情了,更難為情的是他們的孫子和我一樣隻有3歲,或者更大一點兒,他們得叫我爺爺。

俗話說“三輩兒不離老家根兒”,我的身體裏也流淌著李發的基因——倔脾氣、火氣大、不服輸,這三個特點有好的一麵,同樣也有壞的一麵,所以李發的人生可謂大起大落。

李發給我最深刻的記憶就是自律,尤其,他的飲食結構非常科學,在我的記憶裏,他吃飯從來隻吃半碗兒米飯和一碟兒青菜,不抽煙,酒也基本不碰。年節的時候,家族聚餐,他也隻抿一盅白酒,桌上的山珍海味在他眼裏沒有一點兒吸引力,無論多美味的東西,他隻用筷子夾一小口兒,像大廚嚐菜一樣謹慎。

自打李玉梅搬到鄰村,李發經常來看望小女兒,他一輩子熱衷步行,所以他那生風的步伐常獲得鄰村人的讚賞,鄰村很多村民認識他,打招呼的時候總不忘誇讚老人家身子骨硬朗,李發也總是回以熱情的笑容。

鄰村人敬重他的品格,一向認為老人家和藹可親,想當年,日本鬼子當道,欺壓百姓,來了八路軍跟鬼子周旋,雖然他沒有參加抗日隊伍,但是拿出了不少現大洋,給八路軍買糧食和槍支,支援八路軍抗日。一些年長的村民仍記著這個事兒,甚至感慨說,李發當年可是個人物,他善良、有擔當,理應有個硬朗的體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