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迷之前似乎感覺到姚晚風極輕地將她抱起,放置在某處沿著牆根的大缸裏。武踏雪極力睜開眼,迷蒙之中隻能看到他抽出腰間長劍,眉目凜然。
“將軍,待您醒來,便不要再管什麼家國恩怨,遠遠走吧,就當晚風用命換您一條殊途。”
已然長大的少年微微俯身,在她嘴角落下極輕的一吻,就像羽毛一般輕柔無聲,卻包含著萬鈞重量,山一樣壓在她心髒上。
晚風。
晚風……
她在心裏叫了許多聲,不要去,不要試著阻撓任何事情,這樣隻是無謂犧牲。
他想用自己的命換來她相通這件事,國家的命運和走向本不該由個人去承擔,隻要她能回頭,一人遠遠離開,遁入江湖,隱匿一生,那即便他今日死,也是死得其所。
可終究什麼都說不出口,姚晚風勾了勾唇,用枯草小心掩蓋住缸口,而後轉身朝著屠瓊接親的府邸走去。
腳步聲越發遠了,武踏雪身體無法動彈,如今體力大不如前,想要在短時間內衝開穴道無異於自斷筋脈,眼皮越來越沉重,明知事態不可扭轉,卻依然無力伸手阻撓。
她恨極了這樣的感覺,也痛極了姚晚風即將遭遇的一切,隻覺得在所有的命運分岔路口,似乎都有一雙無形的手,推著自己走向獨善其身,而身邊所有人,都會萬劫不複。
喊殺聲逐漸從近在眼前的府邸裏蔓延出來,從平靜到熱烈,再從熱烈到平息,每一秒鍾都格外難熬,她在無數廝殺聲中,敏銳地聽見姚晚風的悶哼聲,一聲接著一聲。
武踏雪幾乎咬碎了牙,渾身冷汗勁頭,終於在一個氣勁周天結束的刹那掙紮著睜開了眼。
“姚晚風……晚風……”
跌跌撞撞從缸裏出來,又踉蹌著朝那府門跑去,還未推開大門,便見有血從朱門下方的縫隙裏滲出來。
她心中咯噔一聲巨響,血瞬間涼透了。
這些血裏,有沒有他的,他還……活著嗎。
手顫抖得幾乎無法用力,武踏雪兩腮繃得極緊,胸膛劇烈起伏,門後的一切讓她不敢麵對。
大門似乎被什麼東西擋住了,她用盡全力,才堪堪推開一道縫隙,映入眼簾的是她最不願見到的畫麵——
姚晚風用身體擋住了大門,身上被釘了數杆槍頭,根根穿身,即便到最後一刻,他依然死死抵著大門。
血順著身體蜿蜒而下,在腳底彙聚成一小片湖泊。
她第一次覺得,人血的顏色這麼刺眼。
府院中滿地屍體,卻仍不斷有屠瓊兵士從從長廊中湧來,將武踏雪包圍其中,口中呼喝著讓她束手就擒。
她隻覺得喧囂,想伸手碰一碰自己養大的孩子。
那個一直像小犬一樣圍繞在她身邊數年的孩子,那個一次次在她絕境中現身營救的少年,他的生命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曾說自己是個男人了,晏棲安能做的他都能做,他說心悅於她,而武踏雪卻從來隻當他是個孩子,不肯看一眼他眼中的情誼和渴望。
晚風還不到二十歲。
他斷氣的時候,是不是認定她能逃出生天,抱著一命換一命的堅決,奔赴一場熱烈的死亡。
傻孩子。
武踏雪抬起手,用溫暖的手掌輕輕合上他的眼睛,順著他的手臂向下,摸到那柄到死都牢牢握在手中的長劍。
劍柄上霜華二字,是武踏雪親手所刻,這些年來他從不曾離身。
她握緊了劍,眉眼瞬間攀爬上駭人的殺意,而後轉身橫劍身形一動,無人看清她的身法,幾乎是轉瞬之間,包圍的眾兵便已人頭落地,哀鴻遍野,流血漂櫓。
屠瓊府兵人手比想象中更多,見事態不對,牆頭弓箭手早已備好了箭矢,彎弓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