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四年,臘月十七。

今日郡主大婚,此乃聖上親自賜婚,百裏紅妝體麵非常,京城萬人空巷,皆想一睹駙馬風采。

人人都知道皇上寵愛這位胞妹,幼時她一心習武,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便為其請來武狀元為師,練就一身好武藝。後來她又嚷著要上戰場,皇上便封她禦前一品女將軍,京城兵力隨意調配。

事事優容,時時寬縱,羨煞旁人。

彼時,將軍府內,外頭敲鑼打鼓,屋內一派冷清。

“快些自己脫吧,奴婢還有旁的事要忙,沒功夫跟您在這兒耗。”

胖奴婢一臉嫌棄地掐腰催促榻上的女子。

武踏雪摸索著床榻邊緣站起來,榻上沒有被褥,粗糲的木頭毛刺紮進手掌裏頭,她疼得一哆嗦,不慎又踢倒了榻邊上的夜壺。

屎尿撒了一地,一時滿屋子腥臊氣,胖奴婢更嫌棄了,用方言罵了兩句武踏雪聽不懂的話。

“得了,您自己往浴桶那邊摸吧,老娘實在看不得您這要死不活的樣兒,瞎了眼就別活了唄,活著連累我們這些下人。”

“你下去吧,”武踏雪嗓子幹澀,許久沒有水喝,令她說的每個字都像吞刀刃,“本將軍自己會去沐浴。”

“本將軍?”胖奴婢尖銳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本將軍?您還當自己是皇上的親妹妹,禦前一品女將軍呢?要不要臉呐,皇上若是對你還有半分兄妹之情,也不會把你封在府裏任由我們這麼折磨欺負你。”

“你如今啊,左不過是等死罷了。”

“滾出去。”

武踏雪嘴唇發抖,想撲過去動手,奈何手腳癱軟目不能視,被胖奴婢掄起一巴掌扇倒在地。那胖奴婢泄憤似的將她的頭發抓著,把臉按進屎尿裏。

“你還想打我?女將軍氣性可真大啊,奴婢可害怕死了,將軍饒命啊。”

她無力反抗,任由雨點一樣的巴掌拳頭落在頭上、背上。

他們打累了就會走的,每次都是如此,武踏雪心想。

胖奴婢體力好,足足打了半個時辰才氣喘籲籲地罷了手,喘著粗氣看武踏雪像狗一樣蜷縮在地。

“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奴婢就不給您身上多掛彩了,省的讓駙馬爺看了更嫌棄您。”

腳步聲遠了之後,武踏雪才終於緩上幾口氣,扶著榻邊站起身來。

她一身汙穢,瘦得鎖骨突兀地暴露出來,下巴尖細,兩頰凹陷,及腰長發幹枯泛黃,那雙本該漂亮靈動的桃花眼灰蒙蒙一片,已經完全瞎了。

大喜的日子,嗬。

臨近深夜,外頭鑼鼓聲才終於停歇,武踏雪聽見房門吱呀一聲,心裏涼透了。

沒人給她洗澡,她就以這樣汙穢的樣子全然袒露在這位‘未來夫婿’的麵前,是個人也會嫌棄。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她早已是皇家的一枚棄子,皇兄登基後果斷放棄了功高震主的將軍妹妹,把她丟在此處任人折辱,即便如此依舊不放心,還要以禦賜駙馬為名派個眼線監視她、想辦法讓她速死。

恐怕這駙馬入府不出幾日,她因病暴斃的消息就要傳遍京城了。

思及此處,武踏雪隻覺得渾身發寒,那腳步聲絲毫沒有停滯,朝著她徑直走來,越來越近。

今夜她會死麼?

會如何死?

這位皇家眼線的手段會如何狠辣?

那人在她麵前停下了,似乎在細細打量她的臉,即便眼盲,武踏雪依舊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屋內一派靜謐,她也不知有沒有燃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