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倚在折別柳參天的枝幹上,輕晃著半懸的雙腿,一雙棕眸透亮,好奇地歪著頭看著樹下的小仙。
這須彌山位於天界最西北,偏僻的很,史當今弄來了不少小妖給雲生找樂子,倒是很久不曾見過仙家了。
這小仙大概是新近才飛升的,穿著一身深藍色的錦袍,頭戴一頂同色布冠,布冠中央還有一個大大的“令”字,不知是要到哪裏去,竟迷路到了這裏。
雲生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看的出神,一隻通身靛青,隻尾巴尖沾了一抹蒼白的畫眉鳥悠悠地落在了身側的枝椏上。
“那應當是新來的傳令官,怕是不認得路,走錯了地方。”
雲生垂眸思索片刻,身姿輕盈地跳下了折別柳,畫眉鳥趕緊跟上,落在了她的右肩。
那傳令官見眼前忽地落下個人來,麵色驚惶,連忙彎腰行了個禮。
“見……見過仙子,小仙誤入此地,驚擾仙子了。”
話音剛落,雲生左手虛抬,掌心向上四指微微彎曲,片刻,一隻泛著金光的珠光裳鳳蝶翩躚而來,落在了玉筍般的掌心。
“跟著阿珠走。”
傳令官有禮地半彎下腰:“這位仙子,小仙正要去萬花殿傳令,敢問這鳳蝶可是引著小仙前往萬花殿方向的?”
萬花殿?
雲生神色中摻了幾分迷茫,那雙棕眸裏好似翻起了漫天大霧,疑惑地看向這位新來的傳令官。
這是什麼地方?是新建的洞府嗎?怎得未曾聽過?
肩側的畫眉見無人開口,輕咳了一聲準備解釋一二,剛開口吐了半個字,就聽另一道聲音遠遠傳來。
“萬花殿可不在這個方向,你需得朝東去,直到過了衡山雲湖才行。”
傳令官聽見這點撥的聲音,欣喜的朝來人的方向行了個禮,連是誰都沒看清楚,著急忙慌地離開了。
雲生迎向來人。
“今日要講什麼樣的故事?”
史當今長著一雙眯縫眼,活像在一張人皮上刺了兩個口子,小的讓人驚歎,卻總是奕奕有神。
聽見雲生的話,他一陣頭疼,卻也得朝雲生解釋。
“哎,今日沒有故事,我也許久沒有去過人間了,等過些日子我再講與你聽。”
雲生不高興地又召來一隻裳鳳蝶,轉身就走。
史當今這就明白,雲生生氣了,若是不能哄好,那接下來就要去堯光穀賞花了,一賞就是三個月。
他麵露無奈,正欲邁開步子追上去,腳底卻忽然踢到了什麼。
嗯?
看清是什麼東西之後,史當今濃黑的眉毛輕輕挑了挑。
這還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他隨意翻了幾下,將其合上,追了過去。
雲生的步子很慢,但肩側那隻畫眉鳥卻五次三番差點被甩出去。
“也就是你,敢如此對待天帝大人。”
雲生娥眉微蹙,她生的仙姿佚貌,就連做此番表情也是楚楚動人,絲毫不使人厭煩。
她扭過頭去:“他不是天帝。”
畫眉鳥撲棱著翅膀又飛到她肩膀的另一側,對上她的視線。
“你總這樣說,可天帝不是天帝又能是誰?”
前麵就是堯光穀了,雲生再次扭過頭去,不想同畫眉鳥說話了。
史當今是天帝嗎?是也不是。
十萬年前,雲生生於混沌,渾渾噩噩地飄蕩了三萬年,直到遇見了史當今。
史當今說,他是天道,與雲生一樣生於混沌,正要找一方小世界躲躲懶,若是願意的話,可與他同行。
那時,雲生思想還未開化,稀裏糊塗就被史當今拐走了,就連名字都是史當今取得。
之後的七萬年,兩人輾轉了幾方小世界,最終停留在了這裏。
初到時,史當今帶著雲生住在山間一草廬,卻遇上了此間天帝以勢壓人,史當今怒不可遏,悄然取代了天帝的身份後,便帶著雲生住到這上仙界來了。
須彌山是雲生自己選的住處,她不常與人交往,就連史當今的大殿都未曾去過,終日遊蕩在山中,去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仙花競放的堯光穀。
唯一的愛好,就是聽史當今講故事。
一聽,就是七萬年。
饒是史當今主宰萬物,故事講了七萬年,也足夠他把氣力耗盡,好在故事這類玩意兒,總是可以再生的。
比如他手裏的這一本。
史當今匆匆追趕上雲生的腳步,趁著她還沒邁進堯光穀,大聲喊道:“有了,有了。”
他揮舞了揮舞手裏拿著的東西,衝到雲生麵前:“你看這是什麼?是人間的話本,我給你講這個好不好?”
雲生定睛看了幾秒,抿了抿嘴唇,轉身往來時的方向去了。
她一向如此,小脾氣來的快,隻要能解決,那便去的也快。
史當今跟在她後頭,見她又上了那棵巨大的折別柳,才放心地坐在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