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春嬋的眼神不好使。
從七歲開始,就沒好過。
開始的時候,畏光。
後來遇見個遊手好閑的郎中,將她那畏光的毛病治好了,卻落得個臉盲的後遺症。
見誰都記不住臉。
不過這也好辦,隻需記下熟人的臉。
哪兒哪兒有疤痕,或是招風耳、朝天鼻那些標誌性的特點,大差也差不離。
隻是,這得近看,遠了就不行。
就比如現在,那位高顴骨尖下巴的娘子,走近豆腐攤,問道:“老板,這是收攤了嗎?”
“下回趕早。”她擺手,毫不客氣將人趕走。
她著一身淡青色小袖衫子,懶懶散散癱在豆腐攤後頭嗑瓜子,陽光閑閑,自樹頂上灑下來,將她曼妙的身段鍍了圈淡淡的金色。
腰身一凹,瓜子皮呸了,橫眉冷豎,將臨街多看她幾眼的行人瞪了回去。
凶巴巴的,像極了畫中勾人喝血的女妖精。
春嬋才十七,她是寡婦。
女人三大喜:發財、變美、死相公。
除了發財沒撈著,她占了倆。
“嘖嘖,春嬋,那事你可答應不?”
斜側裏與她說話的婦人,約莫二十多歲。
挽著盤桓發髻,頸係月影白圍脖,身著百花大紅箭袖,腳踩履靴,腰配彎刀,一副英姿颯爽的打扮。
一腿踏在椅子上問道。
“要了親命了,大白天你敢這身打扮上來逛,也不怕官府逮你。”春嬋翻了白眼。
眼前的婦人是春嬋的姐妹,名喚萱娘。
是春嬋初到海城,擺豆腐攤時,遭人戲弄。
替她解圍的時候,認識的。
一來二去,臭味相投,便成了好姐妹。
萱娘不以為然,哈哈一笑,說話直爽:“官府怕什麼。”
“據說朝廷派了個將軍過來清剿海寇,說不定將你逮了去,夾手指,喝辣椒水。”春嬋哼了聲,“括——”又嗑開了顆瓜子,“到時候,我可不來探你。”
“沒良心的。”
萱娘是個海寇,還是個不小的海寇頭子。
手裏有條不大不小的船隻,底下的人手幾十上百。
當然她不是單打獨鬥,上頭還有更大的統領。
海寇們和官府衙門的人私底下稱兄道弟,關係好得很。
可明麵上,得擺出一副相互廝殺,你死我活的對立陣營來,給民眾與朝廷看。
黑白兩道的規矩,向來如此。
臨海的城市,自然由海上的神仙保佑。
因此,海神娘娘是最受海城人敬仰的神靈。
三月廿三,海神節的祭祀將要轟轟烈烈地舉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