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派人來提親時,寶安縣主柴引璧,剛為先夫穿上素白孝服。

這孝服是她從侍女手裏硬要來的。

半個月前,她嫁了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四表哥,夫婦二人成了婚仍同小時一般,兩小無猜。

原以為她這一生會如古井之水般平順安逸地不起半點波瀾,誰知不過半個月,夫君墜馬而亡……

“誰叫你們給縣主穿孝服的?”

年事已高的嬤嬤一臉肅穆,進了尚未褪下喜字紅帳的臥房,眉頭擰起。

“長公主一早吩咐過送縣主回侯府,不許她穿孝,你們都當耳旁風麼?”

她口中的長公主,正是柴引璧的太婆婆,與她先祖母平陽長公主是親姊妹。

“是我要穿的。”

柴引璧玉手抬起,素衣白麻,襯得她未施脂粉的玉麵越發驚豔。

她飛快將侍女戴在她頭上的垂瑪瑙金步搖取下,替上一根素銀簪子,這才抬眸——

“靜嬤,我知道姨祖母是為我好。”

“可我與四哥畢竟成婚了,他不幸遭難,我豈能裝作沒事人一樣回侯府去?”

說罷看向院中,東宮三個屬官略彎身站在那裏等消息。

柴引璧銀牙微咬,“將那幾個混賬東西給我打出去,沒有婦人才死了丈夫就上門提親的理。”

“太子舅舅若怪罪下來,我親自上東宮領罰就是!”

她身邊的侍女聞言就要出去,靜嬤一個眼色止住,轉向柴引璧時目光已柔和。

她幾不可聞道:“縣主別怪他們,是長公主親自修書去東宮,要太子娶你做兒媳的。”

“是姨祖母?”

柴引璧愣了愣。

她曉得姨祖母自小待她如親孫女一般,沒想到她驟然失了一個孫兒,竟還惦記著自己的終身。

靜嬤見她不說話,回首正要讓侍女們收拾東西送她回侯府,忽覺自己的手被握住。

她錯愕地回頭,看見柴引璧美目堅定,“靜嬤,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為四哥守孝。”

“我若不守,舅母更要不忿姨祖母寵著我,你也不想讓她臨老反受兒媳的氣吧?”

靜嬤還沒來得及開口,柴引璧輕拍了兩下她的手,兀自出了房門。

此刻,上房的氣氛死一般沉。

金尊玉貴的平遠侯夫人,竟跪在蒲團上埋首大哭,邊哭邊訴苦。

“可憐我四郎連個子嗣都沒有,夫為妻綱,她柴引璧豈有不守孝之禮?”

江氏一麵哭,一麵飛快抬眼看了看上首的婆母長陵長公主,以帕掩麵,“母親再疼愛引璧,別忘了四郎才是您的親孫子啊!”

長陵長公主今年高壽六十,是當今陛下僅存於世的一個姐姐。

舉手投足間絲毫不見老態,倒比兒媳江氏還精神。

“四郎自是吾的親孫子。”

她薄唇微啟,“吾有七八個親孫子,若非顧忌叔娶寡嫂不好聽,就該讓五郎來娶,還用去請東宮麼?”

站在後頭的裴五郎心中一動,想到柴引璧自小便驚豔世人的容貌,浮想聯翩。

全然不顧其母江氏臉色難看。

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