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群臣皆知,皇上召了花藺與顏卓,事情比想象中更加複雜。

雨勢滂沱,範頔奉旨候在紀昀府門外,黑壓壓的錦衣衛披著鬥篷,嚴陣以待,他遠遠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宮殿,一匹馬正破雨疾馳而來。

沈策踹開破木門,飛起的塵土被雨水打落在地,踩踏而過的聲響如同炸雷陡然響起,士兵迅速將屋子包圍,排查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屋裏僅有的暖意,被破門而入的氣勢,擊碎的一絲不剩。

屋裏一切靜的詭異,令人感到窒息。

懸梁上掛著一個人,裙角發黑,鞋麵沾泥,粗麻繩狠狠的勒緊她白嫩的脖頸裏,血肉模糊在一起,像尋常鋪子上一塊爛掉的肉,被鉤子吊著高高綁起,她的舌頭以不尋常的長度垂出來,眼睛向上翻白,已經死了。

沈策渾身一麻,略顯木訥的向下倚著目光。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謝偏枝。

謝偏枝癱坐在地上,抬頭,毫不掩飾的盯著那吊著的死人,雙目渾圓,眼裏無淚,卻似深井般黢黑、空洞,臉上是不可名狀的驚恐。

沈策來不及多想,手中短刀被他拋在地上,衝上前去,一把捂住謝偏枝的眼睛,將她緊緊擁在懷裏。

“別這樣,謝偏枝,你別這樣”他的聲音帶著抖。

露出這樣神情的謝偏枝,令他從心裏感到恐懼。

懷裏的人輕微的發著抖,像受驚的兔子,他很想看一看她,但又不敢,捂在她眼上的手觸感冰涼,她好像沒有了溫度,像死人一樣,連眼神也是。

“她死了”

沈策鬆開她,低下頭,試圖和她交談:“你看見什麼了?”

“你為什麼不早些來”

沈策心裏一緊。

“哪怕早半柱香,她都不會死。”她喃喃道:“我攔不住她”

“好了,好了,別說了。”沈策打斷她。

他拉過謝偏枝的手,手心留了好幾道勒出血跡的口子。

謝偏枝無知無覺般被拖起。

雨滴密而大,落在人臉上砸得生疼,落在兵刃之上,叮當作響。

一名妄圖逃跑的小廝,被範頔刺穿了胸膛。

他立在紀府院子裏,任雨水衝刷著臉上的血跡:“皇上下令,抗旨不遵者,殺。”

“是!”四處錦衣衛應聲。

慘叫聲此起彼伏,府門緊閉,試圖砸門的小廝和侍女,都被釘死在了門上,血順著雨水流向門外,如同人間煉獄。

範頔抽了一把刀,杵在地上,對跪在地上的老臣,假意搖頭惋惜:“嘖嘖,紀大人,您怎麼就想不開呢,乖乖遵旨跟我到大牢也就算了,何必鬧成這樣,你我都不好受。”

紀昀渾身濕透,被人架著,跪在地上,艱難的抬頭啐了一聲:“你個賊子!”

範頔抬起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紀大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滔天的罪過是怎麼來的你也知道。”他壓下身子,捏起紀昀的臉,貼在他耳邊陰笑道:“想保住你的寶貝兒子,就聽皇上的話,要不然,你們家一個都跑不了。”

紀昀隻覺眼前陣陣發黑,胸腔湧上火辣辣的血腥味。他斷斷續續的喘了一口粗氣,仰起頭,臉上老淚縱橫。

“我悔啊!枉我算計了大半輩子,最後竟栽在你這小人手上,怨啊!”

“怨?你收受賄賂,奪走他人功名的時候,他們不怨?”

“他們怨個屁!”紀昀雙目赤紅:“跟隨先帝,鐵騎踏入都城的是我!為天下開創盛世之名的也是我!沒有我們馬踏先河,他們怎能安穩渡日?如今太平了,就讓我獻祭江山,是他們!負了我!”

他一條胳膊強撐著地麵,支起身子,另一隻手,不知尊卑的指向那個王朝的方位。

範頔輕蔑的掃了一眼,沒有阻止。

雨水與血水混在紀昀臉上,流進皺紋的溝溝壑壑中,像一條條血紋遍布麵容,看起來猙獰至極。

他奮力張開嘴,渾身顫抖著狂笑起來。

“是我啊,是我傻啊”

說完,他突然朝一旁錦衣衛的長刀上撲了過去。

範頔用刀背撞過他的肋骨,根本不讓他觸碰刀刃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