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二十二年初春,今年的冬季比往年都要長一些,眼見著邁入三月,卻還是留著點料峭寒意,幹凜的風往人領口裏鑽,凍得人緊收著懷。京城北麵的城牆外麵,一片鎧甲鐵衣的軍隊嚴陣以待。
謝偏枝籠著長袖,靠在隊伍的最後方站著,嫩白的臉上被凍得紅了,手骨節都開始發青,她也隻是規規矩矩的站著,一絲瑣碎動作不曾見。
一個年輕人偷偷往她手裏塞了個小手爐,湊近了小聲道:“小姐,要不咱們先回去吧,小將軍會去咱們府上拜訪的,到時不就”
謝偏枝用餘光掃了他一眼,年輕人立馬閉了嘴。
她往旁邊挪了一步,錯開了人群:“再等等,快了。”
“都快了一個時辰了。”年輕人嘀嘀咕咕的翻了個白眼。他著實搞不懂,分明在府上就能見麵,為何他家小姐這麼執著的要在城門迎著小將軍,難道皇上派的場麵還不夠大嗎?
近年來突厥屢次侵犯我朝豳州邊境,甚至一直肆虐到河套一帶,沈策將軍那年剛過二十,向皇上請命必平安收複豳州,並讓他保證五年內不敢再犯。這場戰起初順利,僅用三月時間,便將突厥趕出定門關,誰知突厥仗著山勢陡峭,以及對地勢的熟悉,重創我軍,將這場仗拖了兩年之久。
如今沈將軍凱旋而歸,朝廷如釋重負,皇上下旨以大禮相迎。
今日一早便都在南門候著,誰知沈將軍的車馬反倒慢了。
好在沈將軍派了隨身侍衛快馬加鞭而來,說明了這月因氣候寒涼,路上遇冰雪未化,車馬不便,耽擱了些時辰。
長林以為,謝偏枝收到消息也能安心些,知道在此處等著遙遙無期,與其凍壞了身子,不如早回府裏等著,也好讓老爺夫人放心,誰知道她鐵了心。
自知勸不動,長林歎了口氣,把披風又給謝偏枝緊了緊,小聲道“真不知道您圖什麼。”
謝偏枝點頭致意,自然沒有答他的話。
又是一個時辰,謝偏枝的衣袂都被寒意給侵濕了,涼涼的貼在手腕上,她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直的左手,環上手腕處,卻還是一樣的涼,起不到絲毫溫暖的作用。
她抬頭,望了望遠處寒甲鐵兵的陣列和蜿蜒遠去的大路,起初那份得知沈策要回來的喜悅,被澆了個透。
旁邊傳來牙齒打寒顫的聲音,她回過神來,心裏一軟:“長林,你先回去吧,我,再等一會就回去。”
她說完很快閉了嘴,因為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控製不住的打顫,好久之前,她就感覺牙床不受控製,可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實在有損顏麵,她隻能緊緊咬著牙根才能忍住,剛才說話不小心泄了出來。
長林哆嗦著肩膀,兩條腿不由自主的顛著:“小姐,別等了,你睫毛都結霜了。”
謝偏枝把手藏進袖子裏,回過頭去,再不說話了,她發現了更可怕的事,她的手也開始發抖了。
直到隊列中的士兵都偷偷側目,看這個倔得要命的小姐。寒意侵襲,盡管風不大,卻是入骨的,能等這麼長時間,身份定不同一般,聽聞沈將軍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姑娘,估計就是她了。
不少人開始打量她,長得挺好,就是太瘦削了,看起來像是久病在榻一般,穿在身上的衣衫都在風中鼓動起一片。氣質也絕對算得上清冷雅致,就是不怎麼招人喜歡。
謝偏枝注意到這些目光,不自覺挺直了腰背,她仰著頭,發梢從她的鼻尖掠過,紛飛在風裏。長林也看著他家小姐,就覺得像極了一朵在冬日裏傲然盛開的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