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眼前這個滿是醉意的男人,忽而伸手抵住了我不知何時垂落的發髻。
在那對劍眉星目裏,我看見自己的雙頰滿是緋紅。他唇間傳來的夾雜著酒與蜜的吐息,也讓我的呼吸跟著意亂情迷。
幾乎是躲無可躲的時候, 那隻穿在青絲間的大手猛地把我推向了他。毋庸置疑的親吻撲麵而來,帶著屬於這軍營將領獨有的肆意與果決。
唇齒間終於沾染上了他的氣息,是帶著酒的苦澀,更是纏著蜜的甜膩。他明明才是喝醉的那一個,而今我的腦袋卻要比他更不清醒。
我被他吻得忘乎所以,從唇齒間的纏綿不已,再如碎珠般滑落頸間……我的雙手輕輕抵著那身素銀的戎甲,在半敞的衣襟間感受他喘息裏流露的情焰似火。
他把我按上了軍營那張並不算柔軟的榻上,情思恍惚的我也終於因此清醒了幾分。
這樣的親昵我等待了三年,又何必在此拘束?這裏是疆域,是他陸將軍的軍營,他自然可以肆意妄為。
而我呢?
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相信他?
……
我,周若瓊,出生在大梁。
我爹是赫赫有名的尚書右丞,官四品,人稱周相。
作為周相唯一的獨女,我當然從小就匹配好了門當戶對的親事——吏部尚書之子,陸少秦。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不過五歲,隻知道玩泥巴。我比他大三歲,自是不願嫁給他,畢竟從小在書院接觸的那些先生學生都是知書達理的人,對我也是噓寒問暖關照再三,豈會一見麵就拿泥巴丟人。
我生了氣,好幾年都沒見他。
當時天真得很,想好了長大一定要和書院裏的某位公子,哪怕是窮書生私奔,也不要和一個玩泥巴長大的人成親。
過了好幾年,才知道,自己周相之女的身份是不可能私奔成功的。
十五歲末,年底宮宴時再遇到了他,已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半熟少年。不僅看上去彬彬有禮,身姿也端莊挺拔。聽人說他的騎射極佳,十二歲便在秋獵時得到聖上的嘉獎。
那時,我才確定,我要嫁的人確實隻有他了,陸少秦。
我周若瓊,琴棋書畫,德容兼備。雖然不是絕世美人,但自小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容姿亦不亞於宮中秀女。
那場宮宴,我和他被長輩安排坐在一桌,路過的達官貴人都會稱讚一句“郎才女貌”。
而我和他,那時也的確相敬如賓。畢竟,在那樣的場合裏,一個大家閨秀也說不上幾句話,一舉一動差池半分都會落人口舌。
我以為,三年後待他束發,我就能成為他的妻子。
但三年後,他卻奉命領了鎮西軍都尉的頭銜,平定疆界亂變。
人人都在誇他年少有為,亦無人責難婚事延遲,畢竟大男兒為國立業,要比成家重要得多。
隻有我爹去催了陸尚書,答曰三年即歸。仿佛疆域三年,隻不過是博取功名的墊腳石,回京後就能心安理得子承父業。我爹允了,讓我再等三年。
三年之期快如飛梭,待嫁女的三年卻日日難熬。他在邊疆平了亂立了功,我卻成了眾人口中的“望夫女”。同齡的閨中密友早已成了人婦,便是孩子都可能快要三歲。
母親隻歎當年三歲之差的婚約立得草率難為女子,身居高位的親爹也是聽見了風言風語怕壞了名聲改嫁再難。
我卻像執了迷,屢屢對爹娘好言相勸,他是為國鎮守西疆,當初答應等他三年,我又豈能言而無信。父親與陸尚書同朝為官,違約之事同樣是落人口舌,隻好再允。
卻難料,約期已至,他的歸期卻未至。契丹內部一族再次挑事,本已平靜的戰事再生變革。陸少秦成了副將,卻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我,卻依然是那個周相府中的待嫁閨秀,毫無長進。自然,除了初一十五吃齋念佛,祈禱平安之外,我亦無所可長進的地方。
隻不過這三年,我卻常入宮中與嫁作貴妃的表姐為伴,理由自然不是什麼禦賜的佳肴和美玉。隻有身居高位,別人才不敢妄自評論,即便這高位需要仰仗他人。
也正因如此,我才有機會在禦駕親征之時,隨父親一同前往疆域。
那是我第一次離開京城,卻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天地竟有如此廣闊。馬車縱使顛簸,卻也好過閨中無聊的消遣。明明是漫長的旅程,卻好似回到了無憂的年少。
年過半百的君臣嘲笑著我的小孩子脾性,可也都記得為了出行我是有多麼堅定。是啊,此行無歸,隻要我去了便再也沒有機會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