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降臨,朝陽冉冉而起……
也許是天地正氣浩然長存,隨著惡魔被伏誅,常年繚繞在天闕頂的陰霾也雲開霧散了,晨曦照耀下,放眼俯瞰眼底江山,大地仿佛重生一般!
天闕頂山腳下的一片湖畔,鐵血盟的群英們陸續鑽出湖麵……
而後,眾人正各自升起火堆,一邊烘幹濕透的衣衫,一邊在享受著贏得這場聖戰的喜悅,盡管勝利的背後的代價是沉重的,但是……活著的人會慶幸,起碼自己還活著,還能看到曆經刀光劍影、生死搏殺,經受黑暗洗禮後又重見天日的時刻,還能見到武林得獲重生的一天!
想到這裏,群豪們心中都會說一句值了!
所以,行走江湖風餐露宿,早已見慣了的山林野趣、鳥語花香的他們,適才從水中探出頭的那一刹那,他們的心得到了一種升華!此刻坐在火堆邊,烤著野味,仰望天空呼吸朝氣,眾人前所未有地感覺到,這多麼令人值得珍惜!
“重見天日的感覺真好啊!”峨嵋女弟子暢然道
“是啊……還是盟主英明,看出那碧水池下有出路,要不然,我們都得和那些黃金財寶一齊葬送在那地宮下了!”禦劍門弟子道
“可不是!世人都說黃金可愛……哼,狗屁!還不是鏡花水月一場空?梟帝意氣風發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葬送在金子堆裏,可悲呀。”無劍山莊弟子道
“這地宮現在一定全塌了吧?”一名鏢師道
澄澈合十道:“塌了好……皆是凡塵俗埃,塌了好……省得武林中人為了這些你爭我奪、自相殘殺,塌了……不知可以令多少芸芸眾生得享一世平安,阿彌陀佛!”得道高僧永遠是那麼悲天憫人,其實鐵仲玉何嚐不是一般?紫荊關外的假寶藏,就讓它永遠成為一個謎吧。
眾人深感少林方丈之言,無不額首認同……
若說有什麼令人扼腕的事情,那便是玄虛道長生無可戀、選擇了與自己的義弟共赴黃泉,無極門上上下下得聞噩耗,一個個仰天跪地、失聲痛惋。
“師叔~~~!!你們放開我~~讓我回去找師叔~~!”宿靜流悲泣嘶聲,哭得最響,拚死想從湖中潛回地宮救出師尊,被多位同門連聲勸阻。
棲鬆捧著掌門信物,伏地悲泣道:“師父……弟子焉能當此重任……!”
“偉人注定會留下未盡的事業,師兄……該是你但當一切的時候了,哭完了就趕緊起來……”棲霞跪在一旁泣聲不斷,不停地安撫著師兄。
玄懷與玄若呆立一旁仰天哀歎……
玄若低歎道:“師兄總算此生無憾了。”
玄懷仰天道:“真的無憾麼?”
交出掌門信物、交代完玄虛的遺命後,風輕語見無極門上下哀傷不己,心中亦五味雜陳,緩步走開了……
遠處的祈少君也不例外,但他豈會不明白大伯的苦衷,久久仰首不語。
司徒曼玲道:“也許,這對大伯也是一種解脫吧。”
獨孤惜歎道:“是啊,當年鐵血盟兄弟四人,到頭來隻剩他寂寞一人,教他如何了此殘生?而今他心願已了,就此為此生畫上句點未嚐不是件好事。”
古月軒慨然道:“最重要的是,他覺得對不起兄弟,深愧是自己釀成了今日種種,所以他打算留下,陪兄弟一起共赴黃泉。”
樹蔭下,十二帝侍僅存的五人正接受一些門派的救助,盡管言語口吃,盡管不知接下來要麵對什麼樣的命運,卻仍然由衷感激武林正道以德報怨。
風輕語上前交代道:“三弟,聽剛從天闕頂上下來盟友們說,八部宮的人馬已先行離開了。”
祈少君道:“這次能夠順利剿滅朝天宮,多虧了這支天縱奇兵,隻是不知他們到底是何來頭……他們臨走時有沒有說什麼?”
風輕語道:“有,那個緊那羅交待了一句話期盼永遠不要成為敵人。”
祈少君仰天沉吟了一下,道:“今日是你的朋友,明天就是你的敵人。戰場兵戈如是,江湖廝殺亦複如是,止戈為武才是王道。”
風輕語輕笑道:“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像一個人說的。”
祈少君笑道:“一個求尋求終極王道的人,你不也認識他?”
風輕語笑容一斂道:“不錯,我也正想問你……之前攻山時,很多人被軒轅城的利器所傷,傷亡慘重……這事你怎麼看?”
祈少君正色道:“我當時就說過,絕不可能是他。”
風輕語心生焦慮,道:“莫不他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祈少君囑咐道:“真不放心的話就去看看,替我向他問好……還有,今次朝天宮覆滅,別忘了向他和令師報喜。”
風輕語笑啐道:“他也就罷了,但我師父是何等人物,用得著我去報喜?倒是你……哼哼,想退出了是麼?”
祈少君笑道:“我差點忘了是在跟誰說話,所以你一定明白的。”
風輕語額首道:“我明白……唉,你倒好,可以好好歇歇了……而我,還得繼續在這江湖的苦海裏沉浮……”
祈少君麵色一黯,歎道:“還不能歇息。”
各門各派前輩、掌門紛紛上前與盟主寒暄,並感激他為武林所做的一切,祈少君躬身回應的同時,也在慨歎這些武林同道,因為他們之中有的昔日曾是自己的敵人,而有些或許便是未來的敵人。
他正色道:“各位,晚輩身為武林一份子,懲奸除惡、捍衛武林正義,乃是份內之事……倒是各位,你們何以安然通過地宮密道的?”
點蒼柳青鋒先道:“說來也奇怪……當時我們正在部署一切,突然聽到馬蹄急促而過,接著暗處一箭射來……正當我們憂心是朝天宮偷襲,卻見到箭上綁有一封密函,上麵寫道:‘朝天宮密道機關重重,貿然入內必死無疑……然密道內外兩端門口皆有機括,互相作用,無論哪一端的機括轉動,則機關立時啟動,但若將另一側機括扭動,可將所有機關再次關閉,這是當初梟帝以策萬全所設,此刻內端機括必已開啟,爾等必須找出密道外端機括並轉動,密道一路必定暢行無阻。’慎之慎之……”
(事實上,這和現代社會的雙開關電路是一個道理,其中一端開關如果打開了電源,再按下另一端的開關,就可以斷開電源;同樣的道理,一個開關若關掉了電源,那另一端的開關必能接通電源。)
陸天樞也取出密函,道:“大家都收到了同樣的密函,當時我們六路人馬恐怕都在起疑,按照信中所說,那倘若內端的機括並未開啟,而我們貿然開啟了外端的機括,豈非自尋死路?這封來曆不明的信,倒像是朝天宮設下的圈套!”這位陸道長生性多疑,也難怪當初在無劍山莊會誤傷後輩。
東方宇接著道:“但老夫心想,倘若真是朝天宮設下的圈套,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我們又不知這密道內的關竅,他們隻需直接開啟內端機括,那我等必然盡數葬送在密道中,這般送密函過來,豈非打草驚蛇?”
陸天樞道:“所以後來我們師兄妹七人決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又苦笑一聲道:“無劍山莊,貧道錯過一次,今日決不能再錯第二次。”
祈少君抱拳謙言道:“道長言重了。”
陸天樞笑道:“盟主寬宏,貧道不過就事論事……後來主意已定,我們當即開始找尋這密道機括!”
各大門派都不乏才智敏捷之人,先後找到了隱藏於密道口的機括,終於有驚無險地進入地下宮闕,與祈少君他們彙合,完成了今日之壯舉。
祈少君看了眾人的密函、看到那熟悉的絹秀字體,正色道:“各位前輩英明睿智,晚輩佩服!實不相瞞……給各位送密函之人,正是內人。”
司徒曼玲驚詫道:“慕姐姐?!少君哥,你肯定?”
祈少君舉起那幾封密函,堅定道:“這是她以左筆寫的字跡,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而且除了她,我想不出第二個人來……那晚,她將功力傳給你之後,必是快馬趕赴各大門派駐守地,將消息通知出去。”
司徒曼玲道:“那她為何不提前告知你或者小惜姐姐呢?”
祈少君道:“因為事關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錯,絕情仙子當真出人意表、處事周全,當晚傳功於司徒曼玲之後,便馬不停蹄地繞著天闕頂下,警示各門各派,全然不顧自己元氣大傷、身子虛弱,盡管她不是為了武林,隻是為了祈少君……
但就憑這一點,足以令天下武林群豪聳然動容!
玄玄子慨歎道:“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東方宇深責道:“我們這些名門正派,還冤枉了她那麼多年,慚愧!”
陸天樞和牛開陽憶起舊事,更是垂首深歎:“慚愧!”
群豪們無論男女都相互感佩這位奇女子,祈少君親眼看著這一幕,不知不覺眼眸潤濕了,但他心中的欣慰是無法言喻的,所以他流淚了,這淚水也同時也說明了他對深愛的妻子的牽腸掛肚,手中還緊握著那顆太上護心丹。
就在前一刻,玄若仔細鑒別了那顆從梟帝手中搶來的聖藥……
“唔……流光通透,隱隱能感到神農百草之氣,的確是太上護心丹!”
祈少君問道:“師叔,這丹藥當真能夠起死回生?”
玄若道:“千真萬確,隻是……”她輕輕一歎,垂首不語。
隻是什麼,祈少君未再追問,因為他已經明白玄若想說什麼,慕冰這段時間以來身心飽受折磨,而今又自散七成功力、元氣大傷,此刻為時已晚,區區一顆護心丹還能救得了她的性命麼?還能麼……
玄若沉吟一瞬,問道:“孩子,你打算放棄了麼?”
祈少君看著手中的聖藥,正色道:“隻要我還活著,就永不放棄!”
“很好!”玄若取出一些物事,交到祈少君手中,道:“這是我這些日子提煉的養身補氣之藥,你都拿著……為今之計,你需盡快找到冰冰,一旦找到她的下落立即飛鴿傳書……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放棄。”
玄若的話一針見血,必須先找到人!
想到這裏,祈少君再也按耐不住,趁著眾人嘻嘻嚷嚷談論著,他漸漸地淡出了人群,向曙色降臨之處緩緩走去……
“少君哥!你等等!”走出半裏,隻聽司徒曼玲一聲親切的呼喚。
他聞聲回首,登時一鄂,隻見司徒曼玲、蕭菁、獨孤惜三位美人,還有古月軒、風輕語二位義兄,還有伴梅南居夫婦並肩而立著,他們的麵上都帶著責問的神情,但又似乎很為他驕傲。
“各位,對不住……我不能再逗留了。”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道來。
蕭菁微笑道:“祈弟弟,我們都猜到你會不辭而別。”
祈少君躬身一揖道:“各位,彼此心照不宣,無需多言……無論如何,我都要尋她回來,哪怕……”他實在不欲道出心中那個最壞的結果。
古月軒問道:“可是,現在的你重責在身,豈能一走了之?”
祈少君道:“可是倘若連身邊的人都無法顧全,又談什麼成大事……大哥二哥,你們都知我心意,現下大事已了,我也該功成身退了。”
風輕語曬然道:“我倆適才已經算告過別了,就不必長篇大論了。”他和祈少君皆是絕頂智慧,彼此深知,嘴上可以省卻很多。而古月軒極有擔當,負責任地問他道:“現下百姓還在水深火熱之中,何言功成身退?”
祈少君道:“大哥,我等江湖草莽,焉能不自量力插手天下事?眼下水到渠成,我們已經做了我們該做的,至於這天下事……就交由天下人去辦吧。”
此話倒是觸動了古風二人的心,眾人心想的確如此,現下鎮南王一死,朝天宮又遭覆滅,蒙元朝廷敗局已定,江南義軍先後揭竿起義、百姓紛紛響應,不日便可長驅北上,收複中原指日可待!
但是,然後呢……
曆史的經驗是殘酷的、也是發人深省的,而後必是殘酷的楚漢之爭、王莽之亂、三國爭雄、南北四朝、隋唐爭霸、五代十國、遼金入侵,黎民百姓仍需在軍閥割據的動蕩中煎熬一段時日,江湖中人若再摻上一腳,實非百姓之福。
為今之計,不如急流勇退,必要時,可以幫助各路義軍援助戰區百姓、收容難民,抗擊官兵和作亂匪徒,方能令百姓早日脫離苦海,過上安生日子,這也是身為江湖一脈唯一能做的事。
所以,祈少君適才已有打算,各派掌門也不同程度地予以肯定,此刻臨別之際又囑咐道:“別忘了我們隻是江湖人……大哥二哥,我走後,勞煩你們替我向各位同道轉達我身為盟主的最後一道命令。”
他又沉默半晌後,才正色道:“傳令……鐵血盟就此解散,諸位同道各自回山休養生息、約束整頓,以保全我武林一脈。並囑咐各門各派:今後務必倡導同仇敵愾之心、明辨是非之智、仁俠為懷之德,此乃中原武林長青之道。”
古風二人對視一眼、額首以示讚同,同時搭住他的肩膀道:“好兄弟,我們支持你!”
祈少君深深一揖,感激道:“多謝二位兄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