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山莊前庭數十名鬼麵武士無聲無息地成為了屍體!
龍吟劍在最後幾具屍體未倒地之前便已還鞘,劍的主人也隻是微闔雙目、輕呼了一口氣,他的麵上看不到一絲仇恨的怒火。
當他再次睜開雙目時,隻見錕剛、錕淩父子膛目結舌地顫立在眼前。
“祈……少……君……!”錕淩顫顫地念叨出他的名字,他一生中最慘的敗績,便是在洛陽聚英莊壽宴上,同時也忘不了祈少君放過什麼狠話:
“從今往後,你若敢出現在我十步之內,我就要你的命!!”
這原本是他威脅祈少君的話,結果卻被對方一掌擊碎那不可一世之鋒銳,此刻見到祈少君的劍法和目光,這句話再次在心中響起……眼見自己離對方不過十步左右,除了逃之夭夭更有何途?
畜生就是畜生,這父子二人本能之下撒腿就跑!
“祈少君?!他、他……他就是祈少君?!”
“他他……他就是祈少君?!快、快跑呀!”
隨著錕淩的驚怖之下道出“祈少君”三個字,鬼麵武士們終於知道眼前這如神般的白衣少年是誰!在朝天宮,從梟帝至下,人人都在念叨著這個名字,都嘀咕著這個連他們尊主都如臨大敵的人,究竟是這麼樣子……現在他們看到了,看得比誰都清楚,就是他們口中的小白臉!
連錕氏父子畏懼至此,他們更是抱頭鼠竄、紛紛倉惶而逃!
祈少君輕輕蔑笑,回首望向司徒曼玲,隻見紫色的倩影從眼波到全身都僵木著,似乎也不敢相信適才那短短頃刻發生了什麼……
祈少君走上前,溫言道:“別害怕……走吧,去找你爹和大哥……”
他淡淡一笑,攙著對方朝後堂走去。
而司徒曼玲怔怔地望著他,不由自主地被他攙著走進去,似乎已忘記了自己最焦急的父親,她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臣服感,臣服於對方的劍法、更臣服於對方的劍心……
祠堂前,一個黑金色衣袍的倩影鬼魅般地凝立於後院中央,她化著深邃的豔妝,冷豔之氣凜凜……慕冰!
祈少君心中一凜,付道:“你來了……”
慕冰不知心中又在想什麼,冷冷的眼波凝住著自己的相公,和身邊攙扶著的紫衣少女,一言不發。
司徒曼玲原本呆滯於眼前的異樣氣息,但隨即看到了祠堂內慘烈的景象!
一片狼藉的祠堂內,大師兄司徒堅已跪地氣絕、壯烈就義……
父親司徒蒼穹遍體鱗傷地倒在祭台下、奄奄一息,手上緊抱著兩個牌位;
另一旁的柱子下,又見古月軒重傷不支、氣若遊絲地倚著柱子,最殘酷的是……他的左臂隻剩下了小半截!
“爹!大師哥!月軒哥!”司徒曼玲驚叫著跑進祠堂內。
祠堂外的庭院裏,橫屍血泊之間木立的兩個身影久久紋絲不動他和她。
他神情淡然地望著她,凝視著她連歲月都摧殘不了的絕美麵容;
她也如冰山美人般凝視著他,凝視著他頭上的一縷銀絲,記得上次決裂分別時,他還是滿頭烏發,可現在卻……
帶著血腥味的淒風掠過兩人的身側,這一黑一白的兩夫妻,始終木然僵立在夜空下凝視著對方,慕冰青絲飄散、祈少君衣袂揮動,但除了這兩樣之外,他們二人連眼球都未曾動過一下。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心中的思緒卻如驚濤駭浪般洶湧。
此時此刻,他們究竟是夫妻,還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冰先打開了微有些顫抖的口:
“你為什麼會來?”
“因為你來了,所以我才來。”
“我來了怎樣?你來了又怎樣?”
“司徒盟主曾為你平反,你卻恩將仇報。該是我問你,你到底想怎樣?”
“我隻知道,當初為我平反的是一熱血少年,我曾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那你現在又怎麼想呢?”
“我想怎麼樣,他很清楚……”她的語聲不再冷削,而是很平淡。
“如果你真是為了和那個少年一道隱逸山林,那你真不該這麼做。”
“不該那麼做的人是他!”
“他什麼都沒做。”
“可那晚我卻親眼看到了!”
“那你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她沒有回答,似乎也不願意回答這直錐她脆弱心靈的話。
“為什麼不回答?”他沉沉地問道。
“因為回答已經沒有意義,時至今日,我心中對你隻有……恨~~!”最後一個字道出她口中,何等得費力、憂鬱,何等地柔腸百轉?
嫉妒與懷恨,本就是作為人類最深刻的情感,尤其是對癡心的女子而言,恨遠比愛來得刻骨銘心得多,因愛而生恨時,是何等的可怕?直可以令自己和周圍的人都瘋狂!
慕冰沉沉道:“所以,你再也不可能依從我的心願。”
祈少君道:“那你現在想做什麼?”
慕冰反問道:“那你又想做什麼?”
祈少君沉吟了一瞬,正色道:“我要為大伯報仇。”
“很好……我也要用你的血,來洗清你對我的屈辱!你要想活命的話,就給我小心了!”
硝煙彌漫、屍橫遍地的無劍山莊,展開了一場龍鳳對決!
龍翔鳳舞,合璧時如同龍吟鳳鳴,對抗起來亦是石破天驚!
遠遠望去,倒是用另一個成語形容最合適龍鳳呈祥!
這一黑一白兩個美麗的身影,如流雲般地交錯無間,這哪裏是生死決鬥,這是對心愛之人的默契,隻有對戰雙方才知道自己和對方的劍招有多狠辣。
尤其是祈少君,要知他現在的武功比慕冰強出何止一點,隻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但他的劍在慕冰麵前,當真成了“情之劍”,出劍雖狠,卻招招離對手要害半寸之遙,這操縱生死之劍和前一刻截然不同,此刻全是生門……
而慕冰則全力強攻,要知她縱然不及丈夫,可也是名震江湖的絕情仙子,他見祈少君始終保留餘地,一時怒起,朝著對方連攻七招!
她飛身掠起、輕足點踏屋簷,如鸞鳳滑翔般俯衝而下,又如蜻蜓點水般從祈少君頭頂上一掠而過,祈少君旋身躲過,隻見幾縷頭發緩緩飄落……
他心頭微寒,暗付道:“你真夠狠……!”
可慕冰卻未有絲毫讓他喘息的意思,身形尚未落地便纖腰一扭、輕足點踏牆壁,鳳鳴劍直刺祈少君麵門……祈少君翻身一掠,龍吟劍當胸護住、與鳳鳴劍一撩劃過;正當他擰腰立定,誰知慕冰淩空之下,一劍直刺他天靈,祈少君不再躲避,迎著劍尖疾出雙指一夾,牢牢夾住鳳鳴劍!
“你……嗯嚶~~!!”慕冰眼波怒視,運力掙脫,但被祈少君的雙指夾住的東西,隻有他自己能決定是否自由。
但祈少君放手了,慕冰淩空後翻,鳳舞九天式化為巨大的霍霍劍光,朝著祈少君漫天撲麵而來,但祈少君對於這類劍招早已輕駕就熟,凝目一瞬、閃光一劍遞出,頃刻間將慕冰炫目的劍光消於無形!
慕冰驚怒交集,黑金色的嬌軀淩空一擰,回轉而上!她自得受南居夫人的鳳舞九天式以來,雖未如祈少君這般脫胎換骨,但功力亦有長足提升,尤其是原本就迅疾飄逸的身法更是達到了禦氣淩虛之境,此刻與祈少君一樣能淩空變向、挺劍回攻!盡管此刻立場敵對,又處於生死頃刻間,但祈少君亦又驚又喜,但驚喜之餘立時目光一聚,如神龍天驕騰身而起、龍吟劍劃空疾去!
“!!”黑白兩個身影淩空交替而過、電光火石間的碰撞!
後院之中銀光電閃一瞬,黑白兩個身影落足於大院兩側屋頂,對視著。
祈少君朗聲道:“冰冰,我們久未這般交手了,你還想繼續麼?”
慕冰眼波如冰,冷然一笑道:“我還是那句話隻要你回心轉意,跟我一道隱居深山,我還是能和以前一樣,每天都陪你練劍!”
祈少君沉聲道:“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慕冰柳眉一軒、厲聲道:“那你就再接我幾招吧!”
祈少君倒握龍吟,朗聲道:“來吧!把你對我的憤恨都發泄出來!”
刹那間,後院之中木葉飛落,戰勢如天雷迸發!
慕冰展動身形、全力施為,鳳鳴劍連綿劍勢,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地擊向祈少君,祈少君瞬念之下,看出這兩招“霧湧雲蒸”和“間不容發”,是妻子當初專門為了給她喂招而自創的快劍連擊,前一招劍勢如雲如霧、撲朔迷離;後一招劍招快捷無倫、如密芒破空!
祈少君毫不怠慢,隻聞聽龍吟劍上真力凝聚、嗡然作響!淩霄劍氣凝聚成強大的屏障,絕無一絲破綻!可是……
“刺!!”一聲清脆刺耳的聲音響起,巔峰劇鬥陡然窒息!
龍吟劍在她起伏的酥胸邊擦過,而鳳鳴劍卻刺進了他的左肩!
慕冰冷森如冰的眼波陡然一變,麵色頃刻變得煞白,尤其配以她這一襲朝天宮標誌的黑金色衣衫的對比下,更是蒼白得可怕!
她驚駭之下,顫抖的櫻唇輕吐出了兩個字:“少……君……?!”
被劍刺中的部位,隻見鮮紅的血漸漸渲染開來、在雪白的衣衫上漸漸擴散而開,但祈少君毫無知覺,似乎身心俱死,淡淡道:“冰冰……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求你……回到我身邊……好麼……”語聲平淡,卻深情無限。
鳳鳴劍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鮮血掉地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可是在慕冰耳中聽來,卻宛如巨錘敲擊在她的心上那般沉重,敲得她的精神世界幾乎支離破碎!她一次又一次地刺傷了深深愛著的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從身體到心靈,把那個人傷得瀕臨絕境,這是無論哪一個她都無法接受的!
祈少君勉強一笑,深深道:“冰冰……相信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始終愛著你,我永遠不會放棄的……”
鳳鳴劍已經被主人不由自主地拔出,鮮血泉湧而出,不過……祈少君流的不過是身上的血,而慕冰……可以肯定,她的心中更是泣血千般!
“今日我不殺你!但你若再心慈手軟,就不會再有僥幸了!”
強撐著淌血的心、放下了這句狠話,黑色的倩影如魅影般飄然遠去了……
祈少君怔立著、凝望著她遠去,他心中也在滴著血淚,他多麼想飛掠上去緊緊摟住對方,然後帶著她遠離這塵世間的一切!
但是他沒有,而是選擇了走進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