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映霞經過一陣痛哭之後,心情似是平靜不少,拿起放在地上的衣物,站起嬌軀,當先退出石洞。
萬曉光關好石洞密門,正待急步下山,忽見四個佩劍道人,並肩站在十丈外峽穀之中。
四個道人都在三旬以上,一色的青布道袍,滿頰黑髯。
萬曉光一旦臨敵,激動情緒反而平靜下來,大步直向山下闖去。
文天生、萬映霞緊隨身後,疾撲而下,驟見敵蹤,三人都為之精神大振,下山的奔行之勢,快速了不少。
頃刻之間,已然到四個道人身前一丈左右之處。
萬曉光停下腳來,抬頭打量了四個道人一眼,冷然問道:“四位可是來自武當山嗎?”
左邊一個佩劍道人答道:“不錯,閣下想必是萬大俠了?”
萬曉光道:“不敢,在下萬曉光,幾位深入我萬月峽來,不知有何見教?”
那左邊的道人,似是幾人之中的首領,合掌笑道:“貧道等是奉白陽師叔的遣派,不讓萬月峽的人隨便他往,至於敝派白陽師叔和萬月峽有些什麼約會,晚輩等則不敢多問了。”
這幾句話答的十分得體,婉轉之中,和緩的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萬曉光仰臉大笑了一陣,道:“這萬月峽乃是萬某人費盡了千辛萬苦開辟的地方,萬某人要出就出,要入就入,幾位既然想阻攔我們,不知憑仗些什麼?”
那左邊道人微微一笑,道:“大俠譽滿扛湖,貧道已久慕大名,怎會輕生狂想,但白陽師叔之命,貧道又不敢違抗,隻好請萬大俠原諒一二,好在我等隻是奉命,監視一方,待白陽師叔和萬大俠見麵之後,我等立即撤守……”
他微微一頓之後,繼道:“不敢相瞞萬大俠,這萬月峽四麵八方,都早已有人守望,而且彼此之間,早已約定互通聲息之法。”話至此處,倏而住口不言。
萬曉光微微一皺眉頭,心中暗自忖道:“聽他之言,武當派早已在這萬月峽四周滿布暗樁,這兩個孩子,毫無經驗閱曆,不知隱秘行蹤,縱然闖過攔截,也難擺脫人家追蹤鐵騎……”心念及此,忽想到了胡柏齡來,如若把這兩個孩子交他帶走,護送出去,縱有武當派層層攔劫,也是不懼。
正在為難之際,耳邊又響起了那道人的聲音,說道:“萬大俠名重一時,又和敝派掌門相識,縱和白陽師叔有些誤會的地方,也不難解釋清楚,貧道等卻不敢無故相犯。”左手—
揮,四個道人一齊向後退去。
萬曉光聽他說的甚是有理,暗道:“這話確也不錯,白陽道長這等勞師動眾,決難瞞得紫陽道長,隻要紫陽道長親身趕來,此事就不難圓滿解決,如其讓這兩個毫無江湖經驗的孩子,冒險遠去,倒不如留在峽中靜待變化。”
抬頭看去,隻見四個佩劍的道長,早已退過山彎不見。
萬映霞聰明絕倫,看父親猶豫神色,知他心中正在為自己之事愁苦,她不願避仇遠走,離開年邁的老父,當下說道:“師兄和我都是毫無江湖經驗之人,與其避仇遠走,倒不如和您守在一起好些……”
萬曉光輕輕的哼了一聲,緩步向前走去。
出得峽穀,隻見八個佩劍道人,遠遠站在一處山壁之前,剛好把出峽之路擋住。
原來武當派中之人,早已把這萬月峽進出之路,摸的清清楚楚。
忽聽兩聲長嘯,接連響起,對麵山峰之下,流星瀉飛般奔下兩人。
來人身法奇快,片刻工夫,已到八個佩劍道人身前。
隻見那八個佩劍道人,疾忙旁側一閃,讓開了一條路,那兩人也同時放慢腳步,昂頭挺臉而過,神態之間,甚是倨傲。
萬曉光微微一皺眉頭,暗道:“這兩人是哪裏來的……”
但見來人重又加快腳步,疾行如飛,眨眼之間,已到了萬曉光等身前。
當先一人黑紗蒙麵,一身勁裝,腰中微微隆起,也不知佩帶的什麼兵刃。
隨後一人,一身落魄的文士裝扮,腰掛銅鑼,肩插鐵板。
奔到萬曉光身前三四尺處,陡然停了下來,那麵蒙黑紗之人抱拳說道:“在下等奉盟主之命而來,萬大俠有什麼事,盡管吩咐。”
萬曉光明知故問地說道:“在下和兩位素不相識,不知是哪位盟主派遣而來?”
那當先之人因有黑紗蒙麵,無法看出他臉色神情,那較後文士裝扮之人臉色微微一變,似要發作,但終於忍了下去,仰天打個哈哈道:“萬大俠雖和我們素不相識,但總該知道當今天下綠林盟主胡柏齡了……”
萬曉光冷冷接道:“胡柏齡雖和我萬某人有著金蘭之義,但我萬某之事,從來不喜別人插手,敬請兩位上複盟主,就說我萬曉光心領盛情就是。”
那蒙麵之人突然插嘴說道:“武當派在這萬月峽外,早已設下天羅地網,萬大俠武功再高,也難以寡抵眾,我們奉命而來,隻是聽候差遣,一切悉遵吩咐,決不擅自出手,萬大俠尚請三思!”
萬曉光將手一揮,道:“盛情隻好心領,兩位還是早些請回。”說著話,緩緩轉過身,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地叫道:“生兒,霞兒,咱們走啦!”
那麵垂黑紗之人冷笑一聲,罵道:“好大的架子……”
中年文士低聲接道:“他不願咱們插手相助,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咱們回去請命盟主,看他怎麼處理。”
那麵蒙黑紗之人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這老兒如此狂傲,如非他和盟主有過結盟之義,就這付神情,也得出手教訓他一頓!”
那文士裝扮之人微微一笑,道:“鍾兄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咱們既是受命而來,隻要能夠複命就行,此人外形雖是狂傲,但他心中何嚐不知萬月峽這點實力,決非武當派中之敵,他所以這般惡言相加咱們,隻不過怕失去他俠客身份而已。”
蒙麵人不再接言,輕輕歎息一聲,轉身向前奔去。
且說萬曉光帶著弟子,愛女,緩步直向穀中走去,他心中一直在想著是否該讓弟子、愛女離開萬月峽,心有所思,不知不覺間,重又走回到莊院前麵。
萬映霞幾度啟動櫻唇,想和父親說話,但見他一直皺著眉頭,幾度又忍了下去。
直待到了莊院前麵,萬曉光才似有了決定,突然長歎一聲,道:“好吧!你們避仇遠走,既然未必能逃得武當派追蹤鐵蹄,倒不如留在萬月峽中。”
文天生聽得萬曉光允準他和師妹留在峽中,才算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萬曉光心中似是甚為沉重,回頭對兩人說道:“你們先回去吧!
我要到外麵去查看一下。”
也不待兩人回答,放下肩上包裹,竟自走去。
原來他突然變了決定,想單人匹馬去找白陽道長,尋一處幽靜的山坳,單打獨鬥,硬拚一場。
萬映霞望著父親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大叫一聲:“爹爹!”追了上去。
萬曉光突然加快了腳步,但見人影一閃已竄入翠竹林中不見。
萬映霞追過翠竹圍牆之時,早已不見了父親的蹤影。
不知何故,她心中泛起一種莫名的淒涼,不由連聲大叫:“爹爹!爹爹!”
但聞滿山回音,盡都是呼喚爹爹之聲。
她愈叫愈覺淒涼,叫了十幾聲後,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聽一聲沉重淒涼的歎息,起自身後,道:“霞師妹,別哭啦!
眼下大事正多,你如哭壞了身體,那就更不值得了。”
轉臉望去,隻見文天生劍眉愁鎖,靜靜的站在一側,他雖然在勸師妹不要哭,但自己卻是熱淚滾滾,直落下來。
萬映霞揮袖拭去淚痕,道:“走!咱們找爹爹去!”
文天生道:“師父不要我們隨同前去,縱然找到了,也將招惹他老人家生氣,還是先回去吧!”
萬映霞嬌聲叱道:“那你一個人回去好啦!我要找爹爹去!”
轉身向左麵山彎中奔去。
文天生隻得隨她身後奔行,轉過幾個山彎,到一處峽穀出口。
但見四個身佩寶劍的道人,一排攔在穀口。
萬映霞略一停頓腳步,疾衝過去。
四個佩劍道人忽然分散開來,中間兩人向後疾退五步,拔出寶劍,當先兩人卻齊齊合掌當胸,垂首說道:“女英雄請留玉趾。”
萬映霞哼了一聲,收住腳步,問道:“我爹爹到哪裏去了?”
左首道人被她問的微微一怔說:“貧道等奉命守此穀口,已有一日時間之久,並未見到令尊。”
萬映霞心中滿是怨憤之火,怒聲說道:“我瞧著我爹爹到這裏來啦!你們為什麼沒有見到,哼,牛鼻子老道士,就是不肯說實話。”
四個佩劍道人被她罵的個個臉色大變,互相瞧了一眼,右首道人答道:“姑娘不可出口傷人,貧道等素來不說謊言,確實未曾見到令尊。”
萬映霞道:“這萬月峽是我們居住之處,你們未得我們允準,跑到這裏來做什麼?”
左首道人答道:“這個貧道很難解說,師長之命,我等不敢不遵。”
萬映霞身子一側,直向穀口衝去,口中嬌聲叱道:“閃開!讓我們過去。”
當先兩個道人同時向中間移動身形,推出一掌。
萬映霞隻覺對方推擊過來的掌力,十分強猛,被逼後退了一步,道:“好啊!你們還敢出手打人!”
右首道人合掌答道:“我等奉命守此穀口,任何人也不許擅自通過,隻要姑娘不從此穀經過,貧道決不敢出手相攔。”
萬映霞怒氣愈大,大聲喝道:“這萬月峽是我住家之地,我高興往哪裏走,你們還能管得了嗎?我非要從此穀經過—次試試!”翻腕拔出寶劍,硬向穀中闖去。
當先兩個道人,一見萬映霞拔劍攻來,突然向後退去,五步外兩個手橫寶劍的道人,卻猛向前衝來,一退一進,迅快如電,彼此之勢剛剛錯過,兩個仗劍道人手中寶劍已自探臂擊出,雙劍交錯,阻住去路。
萬映霞長劍急出,一招“野火燒天”,玉腕翻揮,手中劍由底向上一抬,競把兩個道人手中寶劍一齊挑開,嬌軀側進,劍鋒左右掃擊,分向兩個道人攻去。兩個道人似是未曾料到她竟然施展這等險招,出手兩劍,又狠又辣,被她迫的各自後退了一步。
萬映霞一擊得手,搶了先機,借勢猛攻,玉腕揮動,連攻八劍。
兩個仗劍道人還真被她這一輪猛攻急襲,迫得連向後退了三步。
陣勢一穩,展開反擊,但聞兩聲大喝,雙劍分由左右兩個方向襲來。
萬映霞初次和人真正動手,心中又急於尋找父親,戰誌激昴,銳不可當,出手劍勢,常走險招,一見對方雙劍合擊過來,突然一提丹田真氣,嬌軀淩空而起,右手寶劍疾向左麵一個道人頭上點去。
忽聽左麵道人長嘯一聲,喝道:“姑娘未免欺人太甚,當真就這等藐視我們嗎?”振臂躍起,懸空出劍,一招“穿雲射月”,連人帶劍疾向萬映霞猛衝過去。
原來萬映霞鋌險出劍,幾招猛攻,激起兩個道人的怒火。
萬映霞一見二人出劍凶猛,嬌軀側讓,一聲嬌叱,道:“你們身為清修之人,竟然找上我們這裏來欺人,要是不給你們一點教訓,你們還要恥笑我萬月峽中無人呢。”
右麵那道人哈哈一聲狂笑,道:“丫頭,你要是乖巧一點,還可以饒你一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口齒卻如此之凶,這是你自討苦吃,可怨不得道爺心狠了……”一語甫畢,與左麵那道人施了一個眼色,但見二人同時躍起,兩柄長劍,宛如兩條出雲神龍,直向萬映霞攻到。
萬映霞滿臉憤怒,銀牙輕咬,正待舉劍封架,突然眼前人影一閃,同時暴出一圈劍幕,已將道人兩道攻來的劍勢架開。那兩個道人但覺來人劍氣如虹,趕忙抽回劍勢,舉目一看,來人正是萬曉光的愛徒文天生。
文天生躍落場中,橫劍當胸,側臉向萬映霞微微笑道:“師妹乃是千金之體,犯不著跟這種人生氣,這牛鼻子讓小兄來對付就是了。”
左麵那瘦長道人一見眼前這少年,英氣勃發,靜如山嶽,一時倒也不敢貿然出手,打量了文天生一眼,問道:“你是何人?何必硬要攪這次渾水,與我等作對?”
文天生朗朗一笑,高聲說道:“你們是來者不善,我可不買你這假人情。”
萬映霞道:“你退開去,誰要你來幫我了?”當著四個道人之麵,文天生受她這樣一頓申斥,不覺弄得滿臉通紅,半晌說不出話。
萬映霞似是自覺說的重了一點,歉然一笑道:“文哥哥,你在旁邊替我掠陣,等我打不過時,再上來接替我。”
他們雖然從小在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像這般親熱的稱呼,還是第一次,萬映霞叫過之後,不自覺粉頰上泛起兩朵紅暈,振劍猛向左麵一個道人刺去。
文天生口中“啊”了兩聲,向後退了幾步。
萬映霞寶劍刺向左麵道人,左手也同時一掌向右邊一個道人劈去。
她似乎存心要對方兩人一起出手,左一劍,右一劍的同時分襲兩人。
兩個道人都被她逼的心頭火起,雙劍齊振,展開反擊,武當派被尊為江湖第一大劍派,門下弟子在劍術上大都有極深的造詣,兩支劍施展開來,攻勢淩厲絕倫,刹那間兩道劍光結成了一片劍幕,但見寒光飛繞,頃刻間已把萬映霞困入了劍光之中。
萬映霞和人動手幾招,攻的十分銳利,但待對方劍法展開反擊過來,才知道逢上勁敵,當下暗咬銀牙,拚出全力,一支劍盡展所學,力鬥兩個道人。
她自小在萬曉光細心調教之下,可以說一出娘胎,就開始練習武功,不但劍術上造詣甚深,內功上也有了十幾年火候,耐戰之力甚強,在兩個道人淩厲劍勢夾擊之下,仍然能抽暇反擊。
文天生看師妹被兩個道人的劍光所困,心中十分擔心,暗中提聚真氣,凝神觀戰,隻要一發現萬映霞難再獨支,立時躍入場中搶救。
兩個武當弟子的全力合攻,場中局勢立時大變,萬映霞不再像初次被困劍影之中那般從容,隻覺對方劍勢,有如長江大河一般,綿綿不絕而上,單是招架,已覺十分吃力,根本就無法抽暇還擊,免強支撐過十合,已是險象環生。
文天生越看越覺不對,右手一鬆腰中扣把,抖出龍頭軟鞭,左手一翻,抽出背上長劍,大喝一聲,直衝過去。
他本和師父萬曉光施用一樣兵刃金絲龍頭鞭,因為萬映霞不喜用鞭,改用寶劍,好在萬曉光精通各種各類兵刃的武功,隨把鞭法易化作劍招,傳授萬映霞。
文天生看師妹習劍,不禁見獵心喜,也拿了一支來跟著學習,他乃好學有恒之人,每日除了練習鞭法之外,又練習劍法,兩種兵刃,居然都被他學的十分純熟。
劍法學好之後,又開始自行摸索著混合應用,常常在夜深更靜之時,起床自行練習,居然被悟出鞭劍合作的對敵之法。
但他為人拘謹,因師父沒有正式傳授他的劍法,平日不肯帶劍,今日要和師妹避仇遠走,故而把寶劍也帶上同行。
他這裏剛向場中躍去,準備解教師妹之危,那守候在一側的另外兩個道人,也一齊飛身撲來,雙劍齊出“力屏天南”,擋往了去路。
文天生猛一沉丹田真氣,身子疾落實地,右手金絲龍頭鞭一抖,疾向左麵點去,身隨鞭進,左手長劍忽化一招“神龍出雲”刺向右麵一個道人。
他手中兩般兵刃,同在一刹那間擊出,搶了先機。
左麵道人身子一側,避開龍頭鞭點擊之勢,右麵道人卻一揮手中長劍,硬把一劍封開。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雙劍齊觸,文天生立時收劍暴退出六七尺遠近,略一停息,重又揮劍舞鞭而上。
兩個道人目睹萬映霞和另外兩個道人動手情形,對文天生已不敢存輕視之心,一動上手,立時施展開八仙劍法,分由兩個方麵搶攻,寒鋒疾轉,劍風似輪。
萬映霞生性靈巧,打到五十合後,已覺出不對,再這般打下去,隻是自討苦吃,趁現在尚有餘力,早些衝出圍困,施展暗器求勝。
心念一轉,暗中運集真力,忽然揮劍反擊,唰唰喇一連三劍,果然把兩個道人聯手的綿密劍光衝開,脫出圍困。
兩個道人也不追趕,忽的分向兩邊一躍,橫劍而立。
萬映霞衝破劍光向後躍退的刹那間,已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支燕尾銀梭,但見兩人橫劍不追,倒不好立時打出,微微一怔後,說道:“你們兩人合力出手,我也要施放暗器了。”
兩個道人齊聲說道:“姑娘但請出手。”
萬映霞微一沉思,暗道:“父親和武當派中結仇,全是白陽道長惹出的麻炳,隻要把白陽道長打敗,或是把他打傷,就好辦了,我何不先找白陽道長打上一場,如勝得了他,也可替爹爹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