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王府

阮喬鬆手捧著長命鎖,那是母親在她孩兒滿月宴時贈與她的,她癡癡的望著,半晌看了一眼府外張燈結彩的喜慶,緩緩閉上眼,一滴眼淚從她那蒼白枯槁的病容上滑落。

許是下人們都為翊王即將入住東宮的喜事興高采烈的張羅著,沒人在意這院子裏還有一位失寵的又失勢的王妃,連窗戶都虛掩著,一陣風刮過,屋內猛地灌進了些許寒意。

阮喬鬆有些支撐不住,手扶著床,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

甜腥味湧上喉頭,阮喬鬆將手帕拿開,一抹鮮紅出現在雪白的絹子上。

她這個情況已經持續月餘,自從阮家覆滅後,她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每每閉上眼,父親,小娘,還有年幼的弟弟血淋淋的臉就會出現在她眼前。回過頭就看見自己心愛的郎君一臉冷漠的坐在監斬台上。

日日噩夢纏身,直到月前,姐姐以翊王側妃的身份出現在府中,她突然出現了咳血的症狀,丫鬟流蘇悄悄請了大夫,得到的卻是一句,病入膏肓,時日無多。

阮喬鬆這一刻覺得一切都釋然了,她既沒有告訴謝懷巍,也不吃藥,就這麼耗著。

而如今,她明顯感受到精神比起之前倦怠了許多,覺也多了起來。

她似乎明白自己大限將至了。

活著的時候被困在這裏身不由己,死了她再也不要做這翊王妃,隻想做回阮家的女兒,體體麵麵的去見爹娘。

想到此,阮喬鬆又重新坐在了梳妝台上,稍稍掩飾了一下自己的病容,換上了那身初見謝懷巍時所穿的藕荷色長裙,然後朝著書房走去。

行至回廊,就聽見一旁的流蘇福了福身子,恭敬道:

“王爺。”

“起來吧。”

冷冰冰的聲音傳來,阮喬鬆渾身一震,這個男人已經三年沒見了,她好想再清清楚楚的看一眼他,隻可惜眼前隻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熟悉的甘鬆香從她身邊繞過,阮喬鬆強撐著跟在謝懷巍身後,與他一道走進書房。

謝懷巍翻著桌子上的案牘,書房裏安靜的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巨大的壓迫感縈繞在她心上。

“王妃,你可想好了?”

謝懷巍的聲音仿佛帶著檀木的香味,一下子沁入阮喬鬆的五髒六腑。

“王爺要妾想好什麼?”

淡漠的聲音從阮喬鬆嘴邊流出。

聞言,謝懷巍終於抬頭,看著這個與自己生活了八年的發妻,她依舊是那麼高傲,不肯向自己低頭。

想到此,謝懷巍骨節分明的手指暗暗用力,深邃冷厲的眉眼微蹙。

“既然如此,你來做什麼?你不是發誓與本王死生不複相見嗎?”

謝懷巍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歎了口氣,沒了往日的神采。

“王妃,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阮喬鬆忽然笑了,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愛她是真,阮氏滅門也是真。

她將和離書拿了出來,攤開了放在他的案桌上。

“謝懷巍,我們和離吧,你放過我,我也放過你,好不好?”

男人身形一滯,看向那寫的工工整整的和離書,上麵寫著什麼,他一個字都沒有看清,也無心去看,隻單單留意到了那幾個字——與君和離。

謝懷巍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心口的怒火將他維持了多年的冷靜一把燒盡,隻見他拂袖將那和離書掃在了阮喬鬆腳下,待她還要去撿時,從堂上衝了下來,一把拉起她。

男人的手勁大的驚人,阮喬鬆的身子骨已經受不了這樣大的波動,他隻拉了她一把,阮喬鬆差點支撐不住,倒進他懷裏。

“咳咳……”

“阮喬鬆,你裝作這樣給誰看!本王告訴你,我絕不會和離,你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別想擺脫我!”

謝懷巍紅著眼,一把推開阮喬鬆,拂袖而去。

她終究是沒忍住,一口血噴湧而出,一滴不落的噴在了和離書上。

“主兒!”

流蘇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剛要叫人,被阮喬鬆出手製止。

“回去吧。”

她將和離書又重新收回,在流蘇的攙扶下,回到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