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烈日狂風(1 / 3)

烈日。

狂風。

黃沙。

四周死一樣的寂靜。

別說是人,就是野狗也沒見到一隻。

驀地——

隨風傳來一陣“叮當、叮當”的清脆銅鈴聲,聲音忽大忽小,若有若無,隨著風勢飄蕩傳送。

片刻——

就見一個豆大的黑點兒,在沙溝中緩緩向前移動。

不!

那不是沙溝,是車轍,更應該稱它為——路。

怪?

既然是路,為什麼要比兩邊兒的高梁地凹下去那麼多?足足有個把人深。

有原因。

人踩,馬踏,車碾,千百年來沙土隨風流失,自然而然的向下凹陷,年深日久,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也許,南邊兒人要問?萬一下雨,這個大溝似的路麵,豈不是被水淹沒,成了條大河嗎?

那是他少見多怪,沒見識!

因為北邊兒很少下雨,就算有雨,也是淅瀝嘩喇一陣子,頂多個把時辰,就風滑雲散,雨過天青,積水立刻滲入幹旱的路麵。

晌午。

日正當中。

遠處那個小黑點兒,越來越近,慢慢兒的在放大。

那“叮當”“叮當”的銅鈴聲,當然也越來越為響亮清脆。

漸漸可以看清楚,那是一輛牛車。

那“叮當”“叮當”的聲音,就是從牛脖子掛的那個銅鈴上發出來的。

車上坐著一男一女,旁邊兒還躺著一個五六歲的半大孩子,火傘當頭,日烈如火,可是他卻睡得頗為香甜。

男的玉麵朗目,雙層斜飛入鬢,剛健但不失儒雅,雖然風沙滿麵,烈日當頭,可是他臉上卻沒有一點汗水,身背長劍,神-飛揚,盼顧之間,雙目炯炯有神,莫非他的武功已至返璞歸真,寒暑不侵之境?

女的清麗高華,回出塵表,容光絕世,玉貌珠輝,雖然是粗衣布裙,但仍遮不住她那天生麗質。

他們倆同年,都是二十五歲。

當他們老爸的硬頂功還沒有把他們倆練出來,就已經把他倆給拴在一塊兒,指腹為親,注定要做夫妻了。

那個孩子就是他們的獨子——陸小飄。

雖然沒有人趕車,可是那條老牛卻像認識路似的,慢吞吞兒的不停向前走著。

也許是時間坐的太久了,他把屁股挪動了一下兒,身子往車幫上一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隻見他雙眉一皺,失聲低呼起來,不停的揉搓著他的胸口。

她吃驚的抬眼瞅著他,情意綿綿的說道:“怎麼?又疼了……”

“嗯……”

他點了點頭,輕撫著她被風吹散的頭發,深情的瞥了她一眼,怕她心裏難過,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輕輕在地耳根子說道:“不要緊,過一會兒就好了……”

她關心不安的瞅著他,像哄孩子似的笑著說道:“你別動,讓我來替你揉揉……”

她邊說,邊伸出她那羊脂白玉般的柔荑,開始替丈夫揉搓胸部。

他癡迷的望著她,說不出的感激,說不出的安慰,心裏甜甜的,痛苦好像突然減輕了許多,緩緩閉上眼睛,仿佛睡著了。

她望著漸漸熟睡的丈夫,輕輕籲了口氣,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臉上浮起一抹安慰的笑容,她笑得好美好美。

黃沙漫天。

風勢更緊。

老牛破車,“叮當”“叮當”的繼續往前走著。

□□□□□□

烈日。

日烈如火。

大熱天兒,他卻戴著頂三塊瓦的破氈帽兒,如果說他不是瘋了,那他準是個大白癡!

他把帽沿兒壓得低低的,雖然看不見他的麵目,但可以看清楚他那淩亂枯槁,一無光彩的須發。

他的衣服又破又髒,髒得讓人看不出倒底是什麼顏色,什麼質料。

他既沒有光鮮的衣裳,更沒有寶劍名駒,彷佛是已經一無所有了。

有——

他唯一所有的,就是日夜煎熬著他的深仇,和不斷在他心頭燃燒的那團恨火!

他——

就是為了要報仇,才活到現在,否則他早就死了!

如果。

一個人必須靠仇恨支持才能活不去,那他一定會變得非常可怕。

不錯。

他的確非常可怕,在邊城,在塞外,不管是誰?隻要是個人,一聽到禿鷹黑三兒的名字,準會嚇得身上哆嗦,打心眼兒裏直冒寒氣兒。

怪事兒!

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大太陽底下,難道他打擺子?

他站在這兒幹嘛?報仇!

他站在這兒多久了?天沒亮他就來了。

他到底還要站多久?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

太陽更毒。

風沙更大。

而他心中的恨火,也更為熾烈。

驀地——

人影疾閃。

快若閃電。

一個精壯漢子,形同鬼魅,無聲無息的飄落在禿鷹黑三兒的身旁,雙手一拱,暴聲說道:“當家的,他來了,二十裏外……”

禿鷹黑三兒沒吭聲兒,仍然一動沒動,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兒,好像那個人不是在跟他說話。

片刻——

人影翻飛。

晃眼郎至。

直似乳燕穿雲,衣袂飄風聲中,又一個精壯漢子,飄落在禿鷹黑三兒身旁,躬身一禮,接著說道:“當家的,他來了,十五裏外……”

禿鷹黑三兒就像泥塑木雕一樣,沒動也沒搭碴兒。

接著——

一道人影。

直似隕星飛墜,快得令人目不暇給,淩空倒翻,一個千斤墜,人已氣定神閑的飄落地麵,抱拳說道:“當家的,他來了,十裏之外……”

事不過三,這下兒禿鷹黑三兒總該有所表示了吧?嘿嘿!他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

盞茶時間。

但見——

一條認影,業已淩空飛起,直似一縷輕煙,隨風而至,入未落地,即迫不及待的說道:“當家的,他來了,五裏之處……”

這四個來報信兒的人,不但身材麵貌,衣著打扮極為相似,就是那輕身功夫,和說話神態語氣,也都一模一樣。

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們四個人的臉上,被人同樣用利及劃了一個又深又長的十字兒,使那原本醜陋寒蠢的一張臉,顯得更為猙獰恐怖。

禿鷹黑三兒終於有了反應,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兒,臉色更寒,目光更冷,鬢發戟立,更為怕人。

那“叮當”“叮當”的聲音,越來越近,也更為清脆悅耳。

從那滾滾沙煙之中,現出了一輛老牛破車,車上坐著一男一女,他們的麵目,也越來越為清晰。

禿鷹黑三兒好像沒看見他們,仍然一動不動的屹立在那兒,絲毫沒有反應。

“噢……籲……”

一陣吆喝,牛車停了下來。

那個身背長劍的年輕人,仍然端坐在車上,全未做勢,人已盤膝冉冉升起,似緩實快,晃眼已飄落在禿鷹黑三兒身前丈外之處。

禿鷹黑三兒仍然一動沒動,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兒,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對方投射在沙土上的影子。

一陣沉寂。

空氣像突然凝結了似的,令人有著窒息的感覺。

驀地——

禿鷹黑三兒縱聲狂笑起來,但他笑得卻比哭還要難聽,良久,他始冷冷說道:“陸千峰!你終於來了?我——我等得好苦!”

陸千峰瀟灑的笑了笑,淡淡說道:“黑三兒——想不到你還活著?”

仇恨燒紅了禿鷹黑三兒的眼睛,白眼珠子上布滿了血絲兒,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說,為了今天的約會,我能死嗎?”

陸千峰淡淡一笑,接著說道:“三年了,你居然還沒忘記?”

禿鷹黑三兒冷冷叱道:“忘記?哈哈哈,您陸大俠的厚賜,我黑三兒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

說話聲中,禿鷹黑三兒右臂一揚,頭上那頂三塊瓦飛上了天,臉上肌肉料結,疤痕累累,耳斷鼻歪,一目已眇,形同厲鬼,令人不寒而顫。

禿鷹黑三兒輕撫著臉上凹凸不平的疤痕,指著被削掉一半兒的鼻子,以笑當哭,恨聲說道:“耳朵沒了,鼻子斷了,眼睛瞎了,這一道一道縱橫的疤痕,都是你風雷手陸大俠身後那柄長劍留下的,當時,你曾經對我說過:‘黑三兒,如果你想報仇,三年後到老地方等我。’現在我來了,我們還等什麼?”

陸千峰望著禿鷹黑三兒臉上的疤痕,雙眉一皺,輕輕一歎,歉然說道:“我沒想到……”

禿鷹黑三兒仰天狂笑的說道:“想不到我還活著?還是後悔當初沒殺了我?”

陸千峰淡淡一笑,平靜的說道:“在下做事從不後侮,就算我後悔,也已經太遲了對不對?”

禿鷹黑三兒恨聲叱道:“沒錯兒!”

陸千峰緩口說道:“寬家宜解不宜結,何況當初我……”

禿鷹黑三兒暴跳如雷,斷聲喝道:“住口!冤家宜解不宜結?哈哈哈!陸千峰,你知道我這一千多個日子是怎麼過的嗎?寢食難安,生不如死,我等的就是今天!”

陸千峰平靜的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動手吧!”

禿鷹黑三兒沉聲喝道:“好!拔出你的劍來。”

陸千峰輕輕瞟了那四個精壯漢子一眼,笑著對禿鷹黑三兒說道:“對付你們還用不著陸某拔劍,來,你們就一起上吧!也免得我多費手腳。”

這個年輕人的確狂得可以,也冷靜得有點兒怕人,若非他身負絕世武學,斷然不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