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刻,她還在為不久前無意間聽了一段她不願聽到的告白而內疚不已。她和丈夫曾跟一對與他們交情尚淺的夫婦共進晚餐。在他們沒來得及警覺之前,已經不知不覺地承擔了一個秘密:那位太太有個他們夫妻都不認識的姐姐,患有精神病,一直住在療養院裏,最近剛過世。她因為對有這樣的姐姐極感羞恥,連葬禮都沒參加,也不想告訴子女有這麼一個阿姨。
一個秘密又引出了另一個秘密,在你還未能稱它是“衷心懺悔”之前,他們已被迫對這婦人擔負起了保密的義務。然而事實上,他們根本還不怎麼認識她和她先生。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密,他們是憎惡多於感激。
人們從來不考慮傾訴秘密對聽的人會造成什麼影響。她有個感覺敏銳、見識深遠的朋友,但她卻不曾明白,她為了傾聽她淒涼地重複述說她丈夫如何虧待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即使在“她”已經寬恕他之後,“我”卻仍不能原諒他,她甚至沒有機會跟他討論這個問題以獲得纖解。
揭露他人外遇秘密的人也是罪不可赦。當麗莎的朋友艾莉絲問她能不能保守秘密時,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絕對可以。”(她確實能保密,這正是她的問題所在)於是她再度嚐到了苦頭。艾莉絲透露的消息是:我的摯友蘇的丈夫傑甫有了外遇。傑甫竟然是他,他們結婚已經7年了,蘇又如此崇拜他,前一天她還告訴麗莎他們想生個孩子呢。
現在麗莎知道了傑甫的秘密,她震驚得快要崩潰,不僅因為同情蘇,生傑甫的氣,也有一份失落感。教她如何再信任傑甫?她如何能再對他有絲毫尊重?更難的是,如何能若無其事地麵對蘇?明明就有事,而且她還知道是什麼事。
她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幫助她的摯友,可是怎麼幫呢?告訴蘇這個足以令她心碎的消息嗎?指出她顯然不想看見的真相嗎?但是麗莎一想到傑甫,就忍不住想狂叫,她衝動地想揭發他。然而,她有權為了自己覺得好過些而犧牲蘇嗎?要是傑甫隻是一時逢場作戲,而其實蘇最好自始至終都不知情呢?麗莎憑什麼斷定怎麼做對他們的婚姻最好呢?她終究保持了緘默,但這項決定並未令她的心緒平靜下來。
幾個禮拜過去了,蘇再次約麗莎見麵時,麗莎答應了,不過卻有幾分畏懼。當蘇告訴麗莎她發現傑甫有外遇時,她心中五味雜陳,至少這件事已明朗化,她也脫離了困境。然而,關於是否該保密的內心衝突並沒有因此消失。什麼時候一個朋友向她親近的人吐露秘密時,卻變成是在占便宜呢?什麼時候她所傳遞的消息會有趣而無害?又在什麼時候她對真誠關心她或與秘密有關的那個人要求太過了呢?
知道秘密的人,在衝動地想把自己的重大發現說出來時,應捫心自問幾個問題:你傾吐的對象能用正確的眼光看待這些秘密嗎?還是會一直放在心裏,甚至帶入夢裏?這個對象真能提供什麼幫助嗎?還是你隻是找個人替你分擔心事?時機也很重要。你把秘密說出來,是否突然使原本一團糟的狀況變得更混亂?如果你無法徹底保密,是否至少可等危機過去再說?最後在這裏提出一項決定性的測試:會不會在你傾吐秘密之後,感到好過些了,卻令傾聽的那位密友開始不好過了呢?如果是這樣,你不是在“分擔”,而是在“倒棄”,這當然是不公平的。
至於在“傾聽的人”這一方麵,必須明白,往往是我們容許別人傾吐的。很多人以為把秘密透露給你,是施給你恩惠,偏偏又有像麗莎這種會跳起來吃餌的笨人與他們應和,令他們自以為很重要。結果,這些蒙受恩惠的人得到的卻是寧可永遠都不知道的情報。啊,如果被牽扯進別人的卑汙事情裏是一種恩惠的話,誰都擔當不起喲。從今以後,麗莎絕不會對自己的朋友硬塞給這種恩惠。
當涉及他人的私事時,她知道她若不知道將更快樂。
這可是她的秘密喲。
再回到餐廳吧。這時候,聽到亞琳要告訴她秘密。麗莎對她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