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老道長嗆的一聲,已扯出背上另一柄鬆紋古劍,左手大袖一揮,呼地發出一股淩厲已極的內家真力,封住頭頂。
這位名震武林的老道長如此緊張應付,倒把謝文奇和徐若花兩人駭了一大跳。
那人見青陽老道長撒出長劍,倏地橫飄丈許,輕如落葉般落在地上。
青陽老道長緩步上前,朗朗道:“貧道風聞昔年縱橫天下的九大惡人新近均已再度出現,並且群集華山,似乎有所圖謀,今日親眼得見閣下,足證傳言不訛。”
那人站在地上,比常人矮上半截,這時怪眼一眨,道:“我聽說峨嵋牛鼻子頗有兩手,目下看了你剛才那兩記紫府飛符神功,果然有點門道。你老遠跑到華山來,大概是應邀護爐煉劍了,是也不是?”
青陽老道長一捋長髯,頷首道:“貧道不必相瞞,確實為此而來。”
他們對答至此,徐若花及謝文奇都聽明白這個矮子原來乃是九大惡人之一,無怪青陽老道長這等戒懼小心。
卻聽對方又道:“看你的樣子,大概是玉陽牛鼻子的小師弟青陽道人了?我是矮猿王沈田,大約你從外形上也認得出來,不要多說。我隻想問一問你,你那老牛鼻子師兄死後,聽說他所擅長的紫府飛符神功已經失傳,百年以內.定然無人練得成功,怎的你居然在百年限內又練成了?”
徐若花和謝文奇聽了這話,如墜霧裏霧中。都感到那矮猿王沈田的話問得太過奇突。
隻因那紫府飛符神功既然是峨嵋派的秘傳心法,則青陽老道長這一門功夫,自然不是奇怪之事。
偏偏那沈田會因而大驚小怪,並且又說出百年以內無人能夠煉成的話。
而這話又是昔年峨嵋掌門玉陽真人親口所說的。這一來不免使得這兩個年輕人感到大大迷惑不解。
青陽老道長微微一哂,道:“先師兄昔年坐化之際,雖然有此感慨憂時之語,但天下之事,隻要有心不避艱苦險阻全力以赴,卻未必不能扭轉乾坤,沈老施主何須驚訝若失?”
矮猿王沈田麵上掠過迷惘之色,雖是一閃即逝,卻也足見此事在他心中勾起無限疑惑。
青陽老道長突然問道:“與老施主齊名的其餘八位可都到達華山了麼?”
矮猿王沈田道:“你不要慌,九大高手目下隻剩七位,陰陽二童項家兄弟已經逝世。除了這兩位已死的不算。其餘的人是全部到齊。”
青陽老道長道:“你們七人再加上七步追魂董元任,聲勢果是浩大難當,不過使貧道百思不解的,就是華山道友們這次煉劍,難道對諸位關係如此重大?莫非此劍一旦煉成,諸位都不能抵擋麼?”
矮猿王沈田仰天冷笑道:“笑話,區區一把劍就奈何得我們兄弟麼?不過天機不能泄露,你們等著瞧好了。倒是你背上另一柄朱紅色的長劍形式奇古,看來頗具威力,那是什麼寶劍?”
青陽老道長道:“此劍乃我玄門降魔無上利器,名日屠龍,大概老施主也聽過此劍之名吧!“
矮猿王沈田麵上露出訝色,道:“哦,那是屠龍劍麼?你可有屠龍劍訣?”
青陽老道長也為之一怔,道:“難道那劍訣在你們手中麼?”
矮猿王沈田怪眼連眨,突然間長嘯一聲,轉頭就跑,他的身法奇快絕倫,轉瞬間已失蹤跡。
青陽老道長倒被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但迅即已想到其他的事,連忙著徐若花、謝文奇一同馳往白雲山莊。
那白雲山莊占地甚大,莊內饒有園林亭謝之勝。
他們三人走入莊內,繞穿過不少樹木亭閣,最後走到一座寬大的院落之內。
院內當中建造了一幢花崗石的屋子,後麵有個大煙囪,此時冒出陣陣火煙。在屋子左邊搭有一個高約丈半的寬廣木架,架上堆著小山也似的煤。架邊有具鐵製滑管,伸到石屋一個洞口內,木架上的煤塊就是從滑管輸入屋內火爐之中。
這座院子的氣溫顯然比他處高得多,那幢石屋隻有一個門戶,從這道門戶進去,還得經過兩道門戶,方能到達煉劍的密室,巨大的火爐則在密室之後。屋內特別裝設有透風設備,是以身懷武功之士,倒也還可以抵禦這等高熱。
院落四周都有莊中莊漢放哨守望,他們已奉嚴命不得出手阻敵,隻許通風報信。任得敵人侵人院中,由於煉劍之所四壁均是極厚的石牆,敵人決無法下手,必須由門口進去。於是門內守候的高手就可以群起應戰。
這等布置完全是守禦之勢,假使敵人侵人院落之後,誤以為屋內火爐必須外麵木架上的煤供給人力,因此下手截斷的話,敵人為了等候反應,勢必在外麵等待屋中之人出來設添煤塊。
其實這一來卻反而中了華山派的計謀,隻因他們在屋內的地下室中,已堆積滿足夠的煤塊,外麵的輸煤架平時固然有用,但必要時卻可以棄而不要。而這一來對方卻正好中了他們所希望的拖延時間的計策。
青陽老道長和徐、謝兩人步人石室之內,但見這第一進屋子甚是寬廣,隻有十餘隻木椅和茶幾,此外別無他物。
第二道門戶開在左邊角落處,第三道門戶則開在第二進屋內左邊角落裏,這樣可以避免讓敵人筆直衝人。
這時在第一進屋內有好幾個人在座,一是華山派掌門人金蓮神尼,在她身後有兩名中年女尼肅然侍立,身上都背著長劍。
在她左邊坐著一位胖大僧人,麵色紅潤得有如嬰兒,那僧人身後有個眉清目秀的小沙彌,扶住一根粗如鴨卵的禪杖。
在金蓮神尼右邊有一個中年秀士,身穿淡青色長衫,左手捧著一卷舊書,腰間卻插著一支鐵笛。
再過去坐著的是個衣衫襤樓的乞丐,懷中抱著一個巨大的半紅色葫蘆,在那葫蘆口有條鋼鏈係住纏到腕上,似是生怕睡覺中被人偷走,所以用鋼鏈縛緊。
這個乞丐年紀甚輕,大約不到三十歲,身上衣服雖是千補百綴,但十分幹淨,麵目也相當韶秀,可惜長得一個酒糟鼻子。
乞丐過去就是白雲莊莊主葛澄之,再過去就是龍女白菊霜。
青陽老道長一進來,大家都起身迎接。
老道長眼光一掃,認出在坐的幾個江湖奇士的來曆,便捋髯笑道:“貧道聽說少林寺雪杖大師駕到,連忙趕來相見,卻想不到同時幸晤幾位風塵異俠。貧道慕名已久,今日卻是第一次見麵……”
金蓮神尼接口道:“既然老仙長和這幾位道友乃是初見,貧尼就替大家介紹一下。這一位是書癡仲澤卿,這是醉乞紀淦,都是現今江湖上威名顯赫的風塵奇士,敝派此次煉劍,驚動諸位駕臨,雖是心中不安,但卻可望厥功告成。”
青陽老道長與那書癡仲澤卿及醉乞紀淦客氣了幾句之後,就在金蓮老尼左邊與少林雪杖禪師並肩落座。
這位老道長霜眉輕輕一皺,道:“貧道適才路上碰見九大惡人之一的矮猿王沈田,從他口中得知此次虎視貴派練劍的敵人,聲勢極為浩大,計有九大惡人中的七個,即是除去陰陽二重項氏兄弟二人。據說這兩老魔均已孽滿去世。此外,還有七步追魂董元任,此人武功極強,不在九大惡人之下。”
金蓮神尼道:“敝派此次練劍,想不到招來如許強敵,這九大惡人均非尋常魔頭可望其項背,倒不知是因為何故以致這些隱遁多年的老惡人盡皆重行出世……”
龍女白菊霜冷笑一聲,道:“這批惡孽滿身的惡人魔頭大概是惡貫滿盈,又複蠢蠢思動。再者他們此次出世,必須設法樹立威名,傾震天下,加上與我昔年私怨,所以趁本派練劍之際,一齊傾巢來犯,這批惡人雖然不是庸手,但也沒什麼了不起,稍為可慮的,倒是一些後輩門人,恐遭池魚之殃而已。”
她這麼一說,眾人都不便開口。金蓮神尼微笑道:“貧尼可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他們如果單打獨鬥,在座諸位誰都可以出手應付。但如果他們仗著人多勢眾,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驀澄之接口道:“掌門人說得不錯,假使他們不要臉來個群毆,門人弟子們倒是可慮得很。”
眾人商議了一會,決定集中力量在這座院落之中,那些門人弟子也盡量調集此處,好在地方寬敞,盡可容納得下。那一幹魔頭想衝過這三道門戶,憑在座諸人奮力抵拒,相信還可以阻得住。
談完了正事,醉乞紀淦說了聲對不起,便撥開葫蘆塞,在嘴上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登時全室之中酒香四溢。
室中氣氛似是鬆懈下來,青陽老道長解下那柄屠龍劍給大家參觀,並且說出韋千裏當時奇怪的行為。
龍女白菊霜細細看過那屠龍劍之後,她乃是劍術高手,是以已發覺此劍有點特別,劍身鋒刃硬中帶軟,是以使用之際,必須另有妙著。
她心中恍然大悟,道:“道長不悉此中前因後果,故此對那韋千裏的行為甚表驚訝。關於韋千裏以往之事,不必多說。但目前他突然潛入此莊,被師姐及我追上,由我與他動手,其時他一直不敢取劍,最後身遭劍傷,狼狽遁走。目下我才明白他不拔劍之故,敢情是此劍他不會使用。這也說明了他為何一見若花和文奇就急急逃走之故。”
青陽老道長哦了一聲,心中卻仍然大感疑惑,隻因那韋千裏昔日在孤島上趕走九大惡人之中的馮八公及耿九公兩人,不但救了金刀太歲鍾旭,也救了徐氏雙俠及孤雲道人。如此說來,他於徐若花有救命之恩,龍女白菊霜又為何向他動手?不過目下卻似乎不便細加追問,隻好含含糊糊支吾過去。
到了傍晚時分,眾人吃過晚膳,都各自散開,有的練功,有的出外散步。
青陽老道長自己在莊中幽靜之處散步,忽然碰見了徐若花和她哥哥徐安國正在喁喁密談。老道長正想避開,那雙兄妹卻已上來行禮。
徐若花道:“老前輩如果不見怪的話,晚輩有個疑問想向您老請教。”
青陽老道長拂髯笑道:“你隨意問吧,不妨事的。”
徐若花道:“就是關於貴派的紫府飛符神功一事,晚輩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點頭緒。”
青陽老道長笑道:“你當然想不出頭緒,但貧道一說你就會明白啦,昔年我掌門師兄玉陽子在世之時,那九大惡人其中有長蛇阮倫以及胖龍厲七公曾經被敝派的紫府飛符神功所創,其時固然一方麵由於那兩個惡人功夫尚未達到後來那等精純之境,一方麵敝派這門功夫委實有獨到的神處。自此之後,九大惡人對敝派嚴加忌憚,也對敝師兄一言一動十分注意。
當時他們尚未碰上那位譽滿乾坤的前輩高人三危老樵金莫邪,僅僅在先師兄手中吃過虧,大概他們認為武林之中,隻有先師兄能克製他們。不久先師兄功行圓滿,坐化之際,曾經因為本門的紫府飛符神功尚未有人傳承衣缽,而這種神功非具有絕世天資才能煉成,所以他當時慨歎說可能在百年以內,這一門神功將成絕響。其實貧道雖然不到三十歲,但天資稟賦如何,先師兄自然十分了解,雖然認為貧道可以傳承本門全部劍術,可是說到紫府飛符神功,卻萬萬修煉不成。先師兄這句話不知如何傳人九大惡人耳中,此所以他早先十分詫異地向貧道問起此事。”
徐若花倒底是年紀小,不大會講究禮數過節,衝口道:“這樣說來,難道是玉陽老仙長看走眼了嗎?”
徐安國忙忙叫聲妹妹,跟著便要向青陽老道長道歉。
老道人微笑道:“不要緊,她正好問中要點。先師兄慧眼通神,怎會走眼,可是由於他坐化之前一句慨歎之言,竟使得貧道上麵兩位師兄心中萬分不安,此後日日商議此事,認為總得設法子使這門神功顯現於世上,才不負先師兄的殷切期望。經過多日商議,兩位師兄居然決定以他們本身武功,注人貧道身上,使貧道可免去數十年苦功而得以立刻修練紫府飛符神功。
貧道雖是竭力反對,卻拗不過兩位師兄。終於經過三百日閉關之後,貧道果然功力大增,成為當時年輕一輩中較為突出的人物,也得而修練那紫府飛符神功。可是外間卻沒有人曉得,貧道兩位師兄自此之後,便變回常人一般。
他們在十餘年前也相繼坐化,貧道直到那時尚未把本門無上神功練成,心中之痛苦,當真不是言語所能形容,老實告訴你們,貧道直到一年以前為止,不知多少次想自殺而死,為的是神功未成,不但萬分慚愧,同時活著也毫無趣味……”
他嘎然住口,自個兒陷入沉思之中。
徐若花大大透口氣,道:“幸而老道長終於練成神功,不然的話,你老那麼好的人,竟然因羞愧而自殺,令人多麼難過啊……”
青陽老道長竟被她這幾句赤裸裸的蘊含真摯感情的話感動,笑道:“承你關心,貧道老懷甚感欣慰。現在可否說說你們經曆,孤雲雖然沒有對貧道說什麼,但從他口氣之中,似乎大家都對韋千裏十分敬佩,為何令師等人卻對他一點都不客氣呢?”
徐安國這回立刻接口,把韋千裏和徐若花要好之事說出,又說起韋千裏劫走董元任的續弦夫人,見麵時還反眼如何不識的事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