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公冷央的聲音道:“嗬,嗬,那也不見得,最近我們兄弟三人再度出世,武林中已傳出太陽穀冷月山莊及天星塢這三處地方。你聽到這消息之後,來找我們豈是希奇之事!”
他的話聲停頓了一下,接著又道:“老實說,我們絕不相信你當真會因失戀的痛苦而輕生自戮……”
“放屁,我豈是你們想像中那麼無恥貪生之輩?老實告訴你,如果當時不是有人相救的話……”
星公冷央提高聲音,打斷她的話頭,道:“好啦,好啦,就算我相信你的話行不行?你這次駕臨本塢,可是想探聽大爺的下落?”
皇甫維聽到這兒,不禁豎起雙耳,仔細聆聽星公冷央的答話。他當日找不到義父之後,認定必是被三公劫走,而其後怎樣也查不出一點跡象,江湖上也沒有一絲一毫有關“一皇”
及江南孤客呂東青的閑言,因此弄得他十分迷惑。不過近日來風波迭起,使他無暇全力追究!
星公冷央道:“我等據實告訴你,我們也不曉得他的下落!”
那位比丘尼道:“如果是從舒老大口中說出這話,我或者會相信。但你和佟老二一生都說不了幾句真話,此事要我相信,萬萬不能……”
星公冷央道:“你不信就拉倒,與我毫不相幹!”
那比丘尼哼了一聲,道:“聽你的口氣,好像連皇甫大爺也不放在你眼中,無怪武林中傳說你們三人一直與皇甫維作對,看來竟是實情了!依我看來,皇甫大爺十成是已經去世,所以你們這等膽大妄為……”
星公冷央突然道:“我勸你說話時要放客氣一點,不然的話,等會後悔就來不及了!”
比丘尼也報以冷笑,道:“別的人懼怕你們,我可不怕!”
星公冷央陰聲笑道:“你以為首年大爺曾經傳過你幾手武功,就十分了不起麼?今日你到這天星塢來,若是敘敘首年交情,尚可放你出去……”
“不敘舊交情又怎樣?”
“嘿,嘿,簡單得很,你隻要能夠回到剛才上岸的湖邊,那就算你本領高於我們兄弟三人。如果功夫有限,被我手下之人殺死,可也怨怪不得我竟不顧念昔日相識之情。”
比丘尼放聲朗笑,道:“就算舒濤佟雷兩人均在此地,一齊出手攔截.我也不放在心上。哼,我老實告訴你,昔年皇甫大爺傳我武功之時說過,若然他一旦亡故,舉世之內,就隻有我能夠贏得你們。”
皇甫維儀著潛蹤匿跡秘法,悄悄走過去,躲在樹叢後麵窺看。
隻見那星公冷央麵色發白,似乎深深相信這比丘尼的話,是以一方麵有點兒害怕,另一方麵又極為忿恨。
那比丘尼接道:“你們如若逞強動手,非吃大虧不可,我勸你還是把大爺的下落告訴我為是……”
星公冷央忖思一下,道:“大爺的武功深奧精妙,舉世無雙,豈是你學得懂的!”
那比丘尼頷首道:“這話有點道理,但你要知道,大爺曾經單單傳我好幾種專門克製你們三人的手法.這的手法對付別人可能沒有什麼大用,但你們碰上來的話,管叫你們三招之內,屍橫就地!”
星公冷央那麼老練詭詐之人,這時也禁不住麵色一變,陡然縱退兩丈。
那比丘尼朗聲笑道:“冷老三不須著急,我尚無取你性命之意……”
星公冷央一揮手,轉瞬之間,鍾聲大鳴。
他提高聲音道:“你雖然未有殺我之意,但我卻容你不得……”
皇甫維疾忙衝出去,大聲叫道:“冷央要發動五百羅漢大陣,老師傅不可放他脫身……”
那比丘尼突然渾身一震,先轉頭瞧看皇甫維。星公冷央乘機問人樹叢之後,接著四下無數人影隱現,那五百羅漢大陣業已發動。
那比丘尼眼中射出奇光,生似年輕了不少,她凝望住皇甫維,對於星公冷央遁走及五百羅漢大陣發動等事,恍如無動於衷,皇甫維尼良機已失,不禁歎一口氣,道:“你這樣看住我。可是覺得我很像一個人麼?”
那比丘尼緩緩道:“不錯.這樣說來,你就是皇甫公子了?”
皇甫維道:“我是不是皇甫公子,已經沒有什麼分別啦!”
比丘尼怔了一下,道:“皇甫分子這話怎說?”
皇甫維道:“你不該輕輕易易放走了星公冷央,目下已處身極險惡的大陣之內,不消多久工夫,我們均將葬身在這陣法威力之下,人既死了,不論我叫什麼名字也沒有分別,你說對不對?”
比丘尼傲然笑了一聲,道:“這三十年來,老身因一皇三公都無聲無息,宛似煙消雲散,所以我也真心皈依我怫,懶得過問世事。但今日既然再入江湖,豈能如曇花一現,轉瞬成空?你放心好了,憑三公他們那幾下子,還不易取我性命。不過我也許到時無法助你脫身……”
皇甫維軒眉一笑,道:“你老大可放心,我今日縱是逃不出此陣,管叫他這五百羅漢大陣之人要傷亡大半!”
對方麵上流露出驚詫之容,道:“他們擺的是五百羅漢大陣麼?”
皇甫維道:“不錯,少林寺三老之一即無意和尚已經投在三公座下,這座大陣就是他主持的!”
比丘尼含怒大袖一拂,發出一股勁風,竟把她身側半丈處的樹叢掃折大半。在那樹後麵竟然隱有五名勁裝大漢,此時被那股袖風掃得翻滾開去。
她哼了一聲,道:“少林寺如果也歸附在三公之下,從此之後,天下無人可製他們啦!”
皇甫維正要說話,忽然發覺她眼中射出不懷好意的光芒,望住自己。
他方自感到詫惑不解,那比丘尼已沉聲道:“都是你闖的禍事,竟把少林寺方丈無心大師暗殺身亡,不然的話,無意和尚豈敢大逆不道投靠三公?”
皇甫維嘴巴一張,正要說話,那比丘尼接著怒聲道:“你可知道我今日踏入天星塢的原故麼?”
皇甫維暗忖她不知為何突然肝火大旺,竟對自己十分不客氣,當下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比丘尼道:“就是為了你!”她冷笑一聲,接著道:“你這廝就像你義父一樣,寡情薄義,但有一件你遠比不上你義父!”
皇甫維聳聳肩道:“我怎能與我義父相比!”
那比丘尼道:“別的我不說,單論對付女人這一方麵。你義父昔年雖是酷愛女色,但他選擇甚嚴,更不肯到處留情。凡是和他有過關係的女人,莫不殺以滅口!”
皇甫維眉頭一皺,道“你以為這樣對麼?”
比丘尼道:“為什麼不對?他明知以他的儀表人才,天下女子莫不傾心相愛,如果他留下她們,徒然使她們備嚐相思之苦,倒不如把她們殺死,一了百了!”
皇甫維目瞪口呆,心中忖道:“這種理由居然也有人讚成,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比丘尼接著道:“你愛上三公之女舒倩佟秀和冷清影三人,已經是大大不對之事。後來又弄上杜筠和夜明珠,她們都死了,倒也不必多說。但千不該,萬不該,你又把我唯一愛徒喬詩頻弄上手……”
皇甫維不禁失聲道:“什麼?她是你的門徒?”
比丘尼冷冷一笑,道:“我自從隱入空門之後,就在穎州喬府東麵數裏處的‘不住庵’中定居,兩年前無意見到詩頻,覺得她很器深厚,可以傳以武功,便收為弟子!現在你明白我找你的原因了吧?”
皇甫維道:“目下我已被你找到,不知你要怎樣對付於我……”那比丘尼眼中精光暴射,倏然雙袖齊齊排出.勁風如山,向皇甫維當頭壓下。
這比丘危動作神速如電,皇甫維心中永不及轉念,便自發招抵禦。
這一把奇奧無倫,那比丘尼突然感到雙袖勁力被對方消卸了大半,已無法趁機發掌,當了鼻子中哼了一聲,雙袖向前一扇一推。
皇甫維吃不住勁,等蹬蹬連退五六步之遠。
但覺眼前人影一閃,那比丘尼已跟蹤追到,站在他前麵五尺之內。
皇甫維朗聲道,“且慢,你既是喬詩額的師父,總得把姓名來曆告訴我……”
比丘尼麵寒如水,道:“我法號化心,昔年和作義父有過一點交情,但那些過去之事,不提也罷!”
皇甫維道:“既然你與我義父有過交情,何必苦苦相迫?”
化心老記這:“嘿,嘿,若果不是作義父那點交情,我今日也不會非殺你不可啦!”
皇甫維哦了一聲,道:“原來我大父曾經欺負過你,是也不是?”
化心老尼不置可否,卻道:“我看你一身功力比你義又差得太遠,但手法已盡得她真傳;我真不懂他為何會教出這麼一個窩囊廢的義子給他丟人現眼!”
皇甫維麵色一涼,道:“你盡管侮辱我,但不能侮辱大義父,知道沒有?’他一露出這等冷然之色,頓時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氣勢,化心老尼也為之一怔,沒有說話。
皇甫維接著道:“其實我一身功力並不至於這麼糟糕,但身上穴道被冷央製住,所以無力還手!”
化心老尼細細看他一眼,須首道:“原來如此;冷老三這一下手法還難不住我,但我一時卻難以決定要不要替體解開!“’
皇甫維突然側耳而聽,道:“你可聽到鍾聲麼?大概那五百羅漢大陣要發動啦!”
化心老尼尋思一下,倏地麵露殺機,道:“我必須親手替詩頻報仇雪恨……”話聲中忽然縱起尋丈,雙袖猛揮.向皇甫維淩厲撲擊。
皇甫維上半身微微一仰,腳下用力一蹬,頓時倒竄開去。
化心老尼冷冷一笑,左袖揮掃出去,右手大袖正要施展辣著,斜刺裏又衝出五名大漢,五柄戒刀結合成一掃毒辣刀法,眨眼已衝到老尼身上。這一來迫得化心老尼右手大袖不能不先對付這一組敵人。
隻見方圓三四丈以內,刀光流轉,那些勁裝大漢此上彼落,動作快捷異常,緊緊裹住那化心老尼在核心之中。
這時,乍看起來那些圍攻化心老尼的勁裝大漢最少也有六七十名之多,可是卻一點也不覺得擁擠,陣勢靈活規動之極。除了嚴密快捷之外,他們攻勢之猛烈,真可當得“山搖地動”四個字。
那化心老尼功力極強,招數奇奧,若非如此,早就被這大陣收拾下了。隻見她左一袖,右一袖,風聲虎虎,每一袖拂了出去,都足以震退當麵敵人,二十餘拍下來,已有七八個勁裝大漢傷在她重逾山嶽的強勁袖風之下。
那化心老尼看看敵陣越戰威力越大,目光四射間,已見到皇甫維狼狽閃避的情景。
她心中突然一動,口中陡然發出一聲尖嘯,銳烈刺耳,高亢人雲。在她四例的勁裝大漢們似乎都被這一下嘯聲刺得耳膜生疼,個個行動忽然遲滯了一線。
化心老尼雙袖齊飛,趁這一絲空隙,一連劈出數股剛猛無待的袖風。
四周的勁裝大漢凡是被沉重剛猛的袖風衝擊著的,莫不踉蹌後退。
化心老尼驀地向皇甫維那邊衝去,剛剛奔出數步,一組勁裝大漢持刀橫截。
皇甫維喘一口氣道:“你可是急於取我性命?”
化心老尼哼一聲,道:“不是!”
皇甫維道:“你不想找死在這些無名之輩的手下,是以趕過來援助?”
“也不是!”她道。
皇甫維道:“如果都不是,那就是因為你有話要對我說了,對不對?”
她搖搖頭,道:“更不是!”
皇甫維修眉一皺,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化心老尼猛可運氣聚力,雙袖分向左右揮劈一時勁風大作,硬是迫退十個補攻上來的勁裝大漢。
她道:“我想替你解開穴道,至於你能否逃生,那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皇甫維道:“你何以肯加惠於我?”
化心老尼道:“當然有條件啦!如果你衝得出此地,你得應允娶喬詩頻為妻!”
提起喬詩頻,皇甫維腦海中不由得出現一個停停倩影,老實說他和喬詩頻雖然相聚的時日無多,僅有一夕纏綿之緣,但她除了美麗足以與舒倩她們比擬之外,還比她們多了一種動人心弦的蘊藉溫柔。因此,皇甫維決沒有不願娶她為妻之心。可是在目下這種情形之下,他卻覺得不大對勁,像這種婚嫁之事,如非父母之命,就必須男歡女悅,水到渠成,怎可受迫而為?
他冷笑一聲,決然搖頭道:“不行,我不能娶她為妻!”
化心老尼勃然大怒,形於容色。皇甫維看她氣得那個樣子,以為今日難逃一死,故意加上一聲冷笑。
化心老尼氣得身軀亂抖,恰好敵陣發動,四方八麵都有勁裝大漢持刀撲到。
這老尼姑厲吼一聲,雙袖連連揮劈,油影飄拂中,那十隻金色的長指甲宛如十把短劍,劃戳劈刺,貶眼之間連傷七八人之多,敵陣攻勢暫時瓦解。
她經過這一陣惡鬥,胸中之氣消了大半,回眸望著皇甫維,哼了一聲。
皇甫維冷然道:“你功力雖然深厚,但像這等惡鬥,耗費真元過多,決支持不久……”
化心老尼喝道:“閉口,我的事用不著你多嘴!”
皇甫維嘴唇一閉,麵上流露出頑強固執的神情。
化心老尼突然歎口氣,道:“過來,我替你解開穴道便了!”
皇甫維冷冷道:“本公子決不接受嗟來之食,你先說說何故加惠於我?”
化心老尼搖搖頭,道:“你當真跟你義父的性格一樣,驕傲得叫人可恨……”
她走到皇甫維身邊,在他後背經脈上連台三掌,每一掌力量都不同。
最後一掌過處,皇甫維嗆咳一聲!吐出一口濃疾,頓時感到氣機通暢,百脈調和。
化心老尼忙用足力,連劈數袖,把來犯的敵人通通迫開。
她這種打法極耗真元,不消幾次功力就將削減大半,是以等閑的武林高手決不敢逞強施展,反過來說,這種打法威力也強大得多,那些勁裝大漢東歪西倒,陣勢頓亂。
化心老尼喘息一下,道:“日後如果你見到大爺,請轉告他說,我雖是托跡空門,寂寞度過一二十載之多、但仍然沒有怨恨他的心!”
皇甫維怔一了下,道:“我一定將這話稟知義父!”
化心尼輕嗟一聲,眼中露出惘然之色,道:“他為了要試驗人性,所以破例沒有把我殺死,甚至還傳我武功,以免我被人欺負,你除了把結果告訴他之外,記得再告訴他說,當日我本來覺得人生乏味,決定一死了之,可是恰恰碰到心池聖女,被她救活。於是,我也知道了她與他之間的關係,這樣說大爺就會明白咐!”
皇甫維為人聰明不過。頓時明白這位容華尚未調萎的老尼當真是情深一往之人,她活中之意,乃是暗示“一皇”皇甫孤說,雖然她曉得了“一皇”另有所戀,但經過二十載悠長寂寞的歲月之後,仍然那樣地愛他,並且沒有怨恨!
他雙眸中充滿同情、敬佩的光輝,因此使得他顯得更為英俊動人。
化心老尼兩道修後輕輕一皺.道:“你必是個崇尚感情的人.凡是世上真、善、美的事物,你都會感動地欣賞。可是,像喬詩蘋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孩子,卻毀在你的手中,真是不幸啊!”
皇甫維想不到這個癡戀義父的前輩對他了解得這麼深刻,頓生知己之感,正想把如何碰上喬詩蘋未婚夫阮君直,因聽信阮君直的話,誤以為喬詩革每晚不在房中,乃是有出牆醜行,所以代阮君直向喬詩蘋報複。而直到現在,他自己才因化心老尼的出現而得知喬詩蘋每晚失蹤,敢情是去學藝習武。
不過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完,而此刻他們處身在威力奇大的五百羅漢大陣之中,眼前那陣法正緩緩轉動,可能推想得到對方因連番徒勞無功,是以重新調配人手,準備作全力的一擊。這一回攻勢發動,不問可知定比平先猛烈凶險得多。
在這種危機重重的形勢之下,皇甫維必須趕緊調氣運功,借以恢複功力。如果再談下去,時機稍縱即逝,那時可就不堪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