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聲頓處,笑聲亦候然而頓,冷冷又道:“不知‘三絕先生’今夜來此,是無意遊山,抑或是有心前來為‘長白派’架梁的呢?”
公冶拙笑容不改,捋須道:“公冶拙亦想請問,金大使今夜來此,是無意遊山,抑或是有心前來尋仇的呢?”
金振宇見他將自己所說的兩句話,回敬過來,不禁狂笑起來,一麵說道:“問得好,問得好”
笑聲又自一頓,沉聲接道:“但閣下不用金振宇回答,想必早巳知道我兄弟此來是為著什麼了,我兄弟三人義同生死,在下今日。正是為我三弟複仇而來,父子兄弟之仇,不共戴天,難道我兄弟此舉有什麼非是之處,要勞動閣下不遠千裏自九華趕來麼?”
江湖以內,講究恩怨分明,有思固必當報,有仇亦是非報不可,金振宇這一問,當真是言語鋒利已極,哪知公冶拙卻故作不勝驚異地,“呀”了一聲,皺眉道:“公冶拙實在莽撞,不知道令弟已然仙逝,但在下還想請教一句,令弟是怎生在謝大俠手下喪生的呢?據在下所知,十年來謝大俠並沒有入關一步,而‘崆峒三劍’的俠蹤,亦常在中原,難道是金三俠偶動遊興,竟遠遊到長白山來了麼?”
金振宇冷“哼”一聲,心中何嚐不知道公冶拙此問是在故作姿態,但“三絕先生”聲名赫赫,他卻又實在不願無端樹此強敵,隻得將自己的滿腔怒火,強自忍住,沉聲接口說道:
“舍弟雖非謝一奇所傷,卻是死在‘白鷹’白衝天暗算之下,謝一奇與自衝天一門兄弟,白衝天是隱匿此間,我兄弟此來長白山尋仇,難道還是找錯了地方麼?”
這“七絕劍”亦不像老而彌辣的江湖豪客,此刻竟仍然以問話來回答公冶拙的問話,當真可說是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哪知“三絕先生”公冶拙卻又不勝驚異地“呀”了一聲,皺眉道:“依在下所知,‘白鷹’白衝天雙腳已斷,殘廢多年,而金三俠一身武功劍法,早已名動江湖,閣下若說金三俠是傷在白衝天手中,這不但更教我公冶拙不解,而且實在難以相信!”“七絕劍”金振宇雙眉一軒,麵上已自現出怒容,沉聲道:“金振宇久仰閣下總率江南武林,以仁義行道江湖,是以方自敬你三分,而你此刻卻如此以言語戲弄於我,金振宇倒要請問是何道理!?”卻見公冶拙竟仍不勝驚異地“呀”了一聲,又自皺眉詫問道:“在下心中有不解之處,是以好言望金大俠釋我疑團,哪有半分以言語戲弄金大俠之心,金大俠這一問,卻是問得大大地錯了。”
金振宇軒眉怒道:“舍弟多年前被白衝天暗算一掌,傷勢至今方自發作,不治而死,今日我兄弟此來,便是要取自某人頭,至我三弟靈前相祭,若有人阻擋,無論是誰,俱是我兄弟不共戴天之仇!”
他兩人的言語,句句相接,絲毫不給別人插言之餘地!說到這,金振宇更是語聲激昂,宇宇截金斷鐵!簷下四人,此時亦早已長身而起,雙拳緊握,目光炯炯地逼視著“三絕先生”公冶拙。
一時之間,院中死般靜寂,隻有風吹火把,呼呼作響,人人心中俱都知道,此時此刻,敵我雙方都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心中各個充滿戒備之意!
哪知公冶拙一手輕染長須,一手微撫腰畔絲絛,仍然含笑說道:“金大俠你乃久走江湖之人,此刻怎地說出這般話來?”
金振宇一擊掌中長劍,怒喝道:“在下的話,字字句句,皆是實言,難道還說錯了麼?”
公冶拙仍自好整以暇地一笑說道:“想你我一生之中、與人交手,何止千百次,說不定此刻你我身上,都帶有難覺察的內傷,又怎會知道究竟是被何人所傷?是以
金振宇大怒接口道:“舍弟傷勢重發之時,我兄弟早已仔細推敲,斷定必是白某所為,我兄弟一生行事,敢說件件光明磊落,老來難道還會含血噴人麼?”
公冶拙微笑道:“賢兄弟如何斷定,公冶拙願聞其詳。”
金振宇大喝一聲,隨手一抖,掌中長劍,抖起朵朵刨花,口中並大喝道:“金振宇再三相讓,公冶先生切莫逼人太甚,隻要閣下今日袖手不管此事。我兄弟日後必報大德,否則我兄弟縱然……”
語聲未了,突有一條人影,自簷下掠來,一手托著金振甫手肘,沉聲道:“大哥,我等就將此事為何斷定乃自某所為的經過說出又有何妨?也好教天下人得知,我兄弟不是多生閑事、含血噴人之徒!”
公冶拙始終麵含微笑地然須卓立,此刻非但未將此人指桑罵槐的譏諷之言,放在心上,麵上笑容,反而更加開朗,說道:“閣下想必就是金二俠了,此話當真說得中肯已極,想你我俱已是知命之齡,怎會再做出那些含血噴人的無聊閑事!”“七修劍”金振南鼻中微“哼”聲,冷冷道:“公冶先生好厲害的眼力,在下正是金振南,舍弟的死因,亦是在下斷定,公冶先生如不嫌費事,在下自當詳細說出。”
語聲微頓,沉聲又道:“八年前我兄弟劍下留情,放了白衝天一條生路,哪知他卻乘舍弟不備,在舍弟大橫助外,季肋之端,骨盡處,軟肉邊,臍上二寸,兩旁六地的‘章門穴’上,擊了一掌,是以我兄弟方自挑斷池兩足筋絡,當時見舍弟傷勢不甚重,又念在同是武林一脈,終究還是未曾將之擊斃,反而好好送上長白山來,隻教他今後不要再往中原為非作歹……”
謝一奇冷“哼”一聲,金振宇不等他開口說話,便又接道:“今年舍弟發作的傷勢,不但正是在季肋之端的‘血囊’之處,而且傷發時全身冰涼,足心卻發燙,正是‘長白源’貫用的‘雪雲掌’之特征,舍弟瀕死之際,不住慘呼白某人之名,再三要我兄弟為他複仇,公冶先生,若你換了我兄弟,請問你又當如何?”
公冶拙雙眉微皺,似是甚表同情地長歎一聲,緩緩說道:“在下近年頗少下山,江湖中事亦有許久未曾過問,是以令弟死訊,直到今日方知,竟未曾親去靈前致祭,實是憾事,還望二位恕罪!”
金氏兄弟對望一眼,他兄弟雖亦老於江湖,卻仍不知這老奸巨滑的武林梟雄,此刻究竟在弄什麼虛玄,隻聽他接著又道:“隻是金二俠如阿便斷定金三俠的死固定是被白衝天所傷,小的卻不敢苟同。一來是八年前所受之傷,直到八年後再發,此事雖非絕無可能,但畢竟可能極少,再者那‘章門穴’本屬厥陰肝經,不但與左右‘期門穴’一經相同,與屬手撅陰經的‘天地穴’,以及屬肝經的左右‘膺窗穴’,左右‘乳根穴’等十數穴道,亦有經脈相連,由此可知在‘血囊’附近發作的傷勢,並非一定是直接擊在‘章門’穴上,三者凡是被內家綿掌、辰州‘陰冥掌’等一類陰柔掌力所擊中之人,傷勢發作時,俱有全身冰冷,足心發燙的現象發生,若單憑此數點,賢兄弟便來長白尋仇,委實稍嫌冒昧,公冶拙雖非好生閑事之徒,也少不得要伸手管上一管了。”
金振南始終凝神靜聽他滔涵而言,此刻突地縱聲狂笑起來,一麵說道:“江湖之上,藝高者強,強者之言,便是真理,原無是非曲直之分,閣下又問必這般費事地說上半天,隻要閣下真有讓我兄弟以及那邊三位朋友口服心服的慷人絕技,我兄弟立時拍手便走,如果不然,像閣下這般強詞奪理,再說三天,亦是無用!”
公冶拙麵色一沉,朗聲道:“公冶拙自知人微言輕,隻是不忍在此名山中的方外之地,見到流血之事,是以才不借良盲相勸,卻想不到閣下竟將我一番苦心婆口,視作強詞奪理!
既然閣下如此說,公冶拙亦不能教好友失望,此刻我就在此地,練上三樣淺薄功夫,隻要賢兄弟以及那邊的三位朋友能練得一樣,那麼拍手便走的就是公冶拙,而非賢兄弟了!”
金振南哈哈一笑道:“這才叫快人快語,這才是好漢行徑,我兄弟久想一睹‘三絕先生’的蓋世絕技,隻要閣下能在輕功、內力以及劍法上俱教我心服,我兄弟絕不在此多留半刻!”
暗中一拉金振宇衣襟,兄弟兩人齊地腳跟微蹭,後退一丈,“落英神刨”謝一奇緩步走到公冶抽身前,恭身一揖,無言地退到一邊,“飛鷹”襲逸卻在公冶拙耳畔低語道:“公冶先生千萬小心,長自源數十年聲名,此刻全落在先生身上了。”
公冶拙微微一笑,並自沉聲道:“難道裘兄信不過在下麼?”
裘逸垂首無盲,退到一旁,隻見公冶拙雙掌一抱拳,朗聲笑道:“公冶拙就此獻醜。”
語聲未了,長衫飄飄,顧長的身形,已自淩空掠起,肩頭、腿彎,絲毫未曾作勢,一掠卻已筆直上拔二丈,突地雙臂一分間,竟由“一鶴衝天”化作“玉女投梭”,閃電般投人大殿。眾人方覺眼前一花,公冶拙已從殿中掠出,手中卻多了四隻巨燭,身形方一出殿,口中暴喝一聲:“起!”又自憑空上揀二丈,雙手交替,竟將掌中的四隻巨燭,一排立在大殿搪頭,身形方自飄飄落下,眼看離地不及一丈,雙臂突又微一劃動,本應下落的身形,竟變做平飛,飄飄飛向院中,緩緩落到雪地上,卻又恰巧落到他方才駐足的兩隻腳印之中。
立在左側的長白群道友以及“飛鷹”裘逸,已被他這種足以驚世駭俗的輕功絕技,驚得目定口呆,半晌過後,方自震天價喝出彩來!
右擱下五人對望一眼,亦不禁相顧失色!卻見公冶拙目光凝視槽頭紅燭,一陣風吹過,四支紅燭,滅了三支,隻剩最左一支,燭火搖搖,將熄未熄,仍在風中掙紮!
公冶拙微微一笑,緩緩伸出手掌,虛空向簷頭一招,那風頭中燭火,火光突地大盛,公冶拙左掌往外一切,隻聽“波”的一聲輕響,尺許火焰,竟自中分為二,公冶拙右掌一揮,半截火焰,竟緩緩落在第二隻紅焰以上,他左掌再次往外一切,第二隻燭失火焰便又應掌中分為二!
刹那之間,這武林怪傑竟以絕頂的內家真力,將遙隔幾達七丈的四支紅燭一齊點燃,眾人屏息而觀,至此又不禁一齊喝彩。
公冶拙微微一笑,左掌斜伸,護住槽頭燭火,身形微動,掠至謝一奇身前,接過他手中長劍,突又一嫁而起,但見青光一溜,筆直投向簷頭,有如驚虹掣電般一閃而沒,公冶拙再次飄落地上,簷頭燭火仍自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