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忽有宵小助虐紂

可歎猛虎落平陽

臨清州菜市口。

站滿了穿著動作整齊盔明甲亮的大明軍士們!他們搜家入戶,但凡是壯年男丁孔武有力者均不由分說,直接抓入大牢之中。

在一棵大柳樹下,捆綁了幾十名男子,正逐個問查,言稱奉皇上旨意,捕捉首惡之人。

牆角落裏閃出王朝佐的身影。原來他當日率眾殺了馬堂手下門神,燒了官邸,知道官府會以謀反之罪抄抓,便勸眾家漕幫及一幹士農工商窮友,趕快離開臨清,以避禍端。他準備了些吃食。衣物交給冬了,顏惜,也讓她跟漕幫兄弟們一塊逃走,到別處做工度日謀求發展。

忽然間隻聽得街巷坊間一陣陣哭天搶地的哭喊之聲不時傳來,原來是不少漕幫兄弟的家小不同意兵丁軍士們帶走他們的親人,正在與官兵們爭論鬧奪。王朝佐欲搶步而出,忽聽到旁邊院落裏亦有孩童大聲哭泣之聲傳來,緊接著官兵衙役大聲叱喝聲不絕於耳!著是讓人心煩意亂!但隻見那家宅院門口一徐娘半老之女子臉色蒼白頭發淩亂滿麵淚痕哭天搶地正拚命拉著一軍士衣甲不讓其走開,苦苦哀求:“軍爺饒命啊,我家男人向來守法遵紀,並無觸犯律法之舉,懇求軍爺放了他吧。”身後三個黃毛稚齒的小女孩兒衣衫破舊麵黃肌瘦亦抱住軍士大腿不讓其帶走乃父,麵露淒苦哭天抹淚鬧作一團。另一老婦人雞皮鶴發老態龍鍾著一副百衲補丁衣更是給軍士撲通跪下:“軍爺開恩,請您大發慈悲,積福積德,行行好,放了我家孩子吧!”

軍士矚目之下,見這女子未經梳理之長發蓬鬆著被風掀得飄飄搖搖,就如同衰敗之野草,滿臉的淚水淚痕汪洋恣意,如同綿綿不絕的淒淒秋雨,寬鬆肥大的衣褲仍然遮掩不住那臃腫高鼓的身子,淒淒惶惶木然發呆的神情更是襯得臉色蒼白如土,那一雙圓圓的杏眼似乎也是蒙上了塵土黯然無光。一睹之下亦不由得心中一軟道:“此舉乃是官家所差,我等也是沒有法子。臨清州民眾造反鬧事。聖上龍顏大怒,要捉首難之人。一日捉他不到,就要繼續抓人!我也知道你家無辜,但這實是官府給我們的數目,在臨清州新舊兩城,每日要捉夠一百人,否則非但是我們飯碗不保,還要被鋃鐺上身進入大牢淪為囚徒!”

另一軍士叱喝道:“羅嗦什麼?趕快帶走!”

那戶正值壯年剽悍的漢子亦是滿眼含淚道:“娘啊,莫要求他。他們這群賊人,大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賊!這些當差的就如馬堂那些門神一樣的人啊!他們就會欺負老百姓!”

那一軍士頗為不耐,抬腿飛腳連踹老婦人幾下,老夫人一聲哀嚎,一頭栽倒人事不省!

“奶奶!奶奶!”幾個孩子大驚失色連連跑過焦急哭喊!

“娘親,娘親啊!”那女子急忙走過,連聲呼喚。

“他娘的,你們這群天殺的!老子與你們拚了!”壯漢意欲掙脫,軍士揮拳猛擊,意欲完全製服,雙方扭打一起。

王朝佐再也難以看下去,一個箭步竄出來,連出幾掌,動作迅猛狠辣!他自打服下舍身丹以來,身體筋骨已然起了一些變化。每日裏都有著使不完的力氣!秦十三每每看到他,都會上前診脈片刻,然後便連連搖頭歎息之。王朝佐自是知曉他言下之意,也不後悔,哈哈一笑,自行做事,一如往常。

當下見王朝佐出手掌風如雷,這幾個普通士兵雖是驍勇,卻還遠不是王朝佐之敵手!三五下就被王朝佐打翻在地,吃痛不過遂苦苦哀求:“這位爺我們當差也是沒有辦法的,上司有令,此番隻為捕捉臨清州民變帶頭大哥,這幾日現已經抓進去好幾千人了!不少漕幫中人骨頭極硬,斷不肯說誰是帶頭大哥,嚴刑拷打之下仍然堅不吐實!是以大人下令見人就抓,馬堂大人還說要以全郡百姓為三十七門神殉葬!”

王朝佐道:“馬堂這廝必不得好死!”又道:“若捉到帶頭大哥,就會放了全郡百姓麼?”

軍士道:“皇上旨意之下,應是君無戲言。否則失了民心,可真就劃不來了。”

罷罷罷,一人做事一人當!王朝佐發振聾發聵的大喝:“你們不用抓那些無辜之人了!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首犯在我,請遵守諾言,所有事情,由我王朝佐一人擔當之!”

此語一出眾官兵齊齊吃了一驚!

蓋因做此大事者,沒有一人敢有此等膽色,當麵承認,投案自首!大多都是一擊得手落荒而逃,為的是逃脫律法製裁,從而使自家苟全性命,而像這位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光明磊落氣魄,萬眾之中也不曾見過一人!早有人立刻報告負責抓捕的朝廷將領。當率兵捕拿的刑部侍郎趙苛聽了王朝佐這氣壯山河之聲,不禁一愣,他問了姓名,追問了謀反經過,王朝佐一一作了回答.。

王朝佐道:“勿要再費心機再行惡事了!我就是爾等煞費苦心一心想要捉拿的王朝佐!此番你家王朝佐老爺親自投案自首,當日那事均是我一人所為,勿要連累無辜的百姓!”

那軍士聞言大喜:“此言當真?”

王朝佐冷斥道:“哪個有假!”

“可是,王爺你老可是有真功夫在身,我們這幾個人加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你如何才肯束手就範之?”

王朝佐哈哈笑道:“你自管放了這家老小,我這就去臨清州衙門隨你交差便是。”

這家男丁及婦孺當下均聽得真真,那男者道:“王爺,你是咱們臨清州的大英雄啊!你的俠義行為咱臨清州老百姓無不感恩戴德!馬堂一夥禍害臨清州太久了!獨獨那日你給全城百姓出了一口惡氣啊!大家夥都十分佩服!王爺你有功夫,你隻管走吧,勿要我我家連累了你!”

王朝佐恍若未聞,站立原地不動,雙手一伸大聲凜然道:“你們來吧,王某絕不還手便是。”

那幾個兵丁壯著膽子戰戰兢兢過來用繩索將王朝佐五花大綁鐐銬上身,始才押著離開這戶農家,身後農家均齊齊跪了下來:“王爺啊,都是小人連累你了!”

王朝佐淡然一笑:“無需如此!兄弟勿要做此小兒女之態!”便昂首挺胸大步流星邁步走開,一路徑直走向知州衙門。路途之上亦有不少軍士持棍棒槍械在到處搜捕騷擾城鄉居民,到處雞飛狗跳哭嚎連天,押解王朝佐的軍士立即過去解釋說明情況,乃消弭爭奪,那幫人自然均是大喜過望,複收了手段一同隨之。眼看著一幹人等浩浩蕩蕩前行,路人無不側目,議論紛紛。

此事實在是驚天動地的大消息!早前便已有人飛馬告知知州衙門,一時間知州衙門為確保萬無一失甚至還調得一幹守護十三營糧倉的朝廷精銳官兵前來維持秩序。

“威武!”

“威——武!”

“咚咚咚……”一連串驚堂鼓響起,衙門大堂之上,青磚鋪地,幾十名橫眉冷目殺氣騰騰的衙役穿皂服持黑紅相間殺威棒分立兩旁。

山東巡撫東昌知府臨清知州以及奉旨欽差專審此案的巡撫劉易從,現下均坐落於大堂之上,組成三堂會審,場麵壯觀,觀者如潮!

官員們個個臉沉似水如臨大敵屏神靜氣嚴陣以待,且目光閃動各懷心態,均欲一睹這將臨清州攪得天翻地覆讓馬堂頭疼不已的民變帶頭大哥到底是何等風采!

一切準備妥當,自有衙役將王朝佐帶上堂來!“撲通”跪倒塵埃!

劉易從道:“下麵所跪何人?”

王朝佐道:“小民王朝佐。”

“你可知道為何捕你?”

“這個事情小民自然知道。”

“哦。你做的何等事情,且說來看看。”

“馬堂任意收稅肆意妄為禍害臨清州,百姓受難怨聲載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那日在歇馬亭廟會,更是縱容其侄子馬雲昊攜眾門神,於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強搶我家妹子汪冬了顏惜,小人不能忍辱遂與之發生衝突,馬堂不肯放人,我在歇馬亭哭訴跪求父老鄉親,是臨清州一幹老少爺們俠肝義膽心地良善,不忍心坐視不理,一同來找馬堂交涉理論,不料此等賊子不肯交人,這才與他發生衝突!馬堂乃是我大明王朝之蛀蟲,理應除之而後快!天地昭昭,還請諸位大老爺與我等升鬥小民做主啊!”

“如此說來,你還竟是臨清民變的苦主了?”說話的是李士登。

“大人聖明,事情的確如此。”

李士登道:“實情是否如此,我等還會詳查。隻是你率眾燒了稅監府衙,可有此事?”

“這個小人絕不抵賴。但事出有因,實屬無奈。那日小人隻想找回妹子回家團聚,至於後來受馬堂盤剝苦不堪言的民眾,悲憤之下放火焚燒府衙,就不是小人所能控製的了。這也證明聖人訓喻誠然不假,君為輕民為貴社稷次之。不讓老百姓過好日子的人,老百姓也不會放過他。”

“大膽!想你不過是一個編筐製簍之徒,安敢如此放肆妄議國家大事?休得胡言亂語信口雌黃了!你既然已經承認帶人燒了稅監府衙,那就一人做事一人當吧。”

“是,然而眾門神強搶民女此等獸行,大人為何不肯追究?”

“事前馬家曾下聘禮,足見一番誠意。”

“這男女結親情愛之事,本就應該雙方同意。一方不肯,豈能強求?馬家倚仗權勢,肆意妄為,為何不肯追究其之責任?我在此受審,為何不見有馬堂及其手下門神,還有人證物證,大人一路問詢,隻管找王朝佐之錯謬,這是否算是官官相護?有不公偏袒之嫌疑?”

劉易從勃然大怒,喝道:“本官如何審查案情,還輪不到你這一個編筐製簍之徒來教我!你這狂徒,豈可妄自非議!我等今日那是奉聖諭,督查此案,你隻管說那日是如何打砸搶燒稅監府衙的事情便是,其他可一概不論!”

王朝佐道:“世間萬事之起伏,皆是有因,方才有果。大人隻問結果,不問原因,是何道理?這豈是審問官司之道?”

“本官斷案向來是以大明律法為準則,以事情真相結果為依據,又豈會有錯!你聚眾鬧事打砸搶燒,且殺死三十七門神,事情清楚證據確鑿,不容胡言亂語抵賴狡辯!來人呐,先打五十殺威棒!”說完劉易從將一根簽令拋擲到了衙堂磚地之上!

“且慢!這不公平!”說話的是李士登。

劉易從冷笑道:“李大人,我等此番乃是奉了皇上旨意行事,汝等三人不過是陪審官員,你勿得多言了!眾衙差,給我打!狠狠地打!對此等亂民賊子,給我打出皇上的不可侵犯之天威!”

“喏!”訓練有素的衙差們立時過來七手八腳將王朝佐按倒在地,隨之有兩個官差各掄長約六尺黑紅相間的生荊法杖,拚命賣力劈裏啪啦好一頓惡打!不多時王朝佐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濺流!但是令在場官差衙役官員以及衙門外守候觀看的百姓們吃驚佩服尊崇的是,在此傷刑之下,王朝佐宛如鐵打的金剛,任憑棍棒揮舞加身,居然一聲不吭!

“王朝佐,你可認罪伏法?”眼看五十杖刑罰已用完,劉易從趾高氣揚盛氣淩人地問道。

王朝佐凜然抬頭:“小民不知道,罪犯那條?”

劉易從傲然道:“據本官統計,你罪犯九大條款,理應下獄,聽候朝廷法度發落。”

王朝佐哈哈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人若有雅興不妨說來聽聽,讓我等開心解悶一下?”

劉易從哼了一聲:“目無王法,聚眾鬧事,挾嫌尋釁,無賴敲詐,衝擊府衙,不知悔改,妄議朝政,妖言惑眾,抗官拒差!”

說完劉易從目光轉向山東巡撫張大謨、道臣馬怡,他二人雖不說話,卻均在同時朝他點了點頭,因為這本就是他三人一同商同議定之句,此時不過照本宣科罷了。

王朝佐聞後哈哈大笑不已。

劉易從道:“公堂肅政之地,豈容你這賊人放肆!你笑什麼!”

王朝佐道:“我笑大人枉費心機,巧立名目!小人無罪,當日若是馬雲昊搶了你家妹子,你還要笑逐顏開拱手道賀不成?”

劉易從怒喝:“大膽!竟敢侮辱朝廷命官!罪加一等,給我再打!”

“喏!”

“慢著!”李士登拱手道:“大人,此人身上已然有傷,況且他此番投案自首,我當敬其乃是敢作敢為,實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不如擇日再詢問之。以顯吾皇萬歲仁慈之心。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劉易從看他一眼,悻悻然說道:“也罷,也罷。王朝佐,此番有李大人為你求情,就先放過。他日你傷情痊愈以後,再做審訊。這幾日,你可要想好了,勿得再衝撞本官,視朝廷法度如無物,否則,哼哼,決不輕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