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友梅是大行家,目光一掃之下,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悄然進人室內,正待一手向忘我大師的“靈台”穴搭去時,忘我大師適時避了開去,並低聲說道:“盛意心領,我們到外麵再談。”
說著,已起身當先向外麵走去。
邵友梅眉峰再度一蹙,向林誌強投過深深一瞥,也跟著走向外間。
兩人回到外麵房間中,重新坐下之後,邵友梅才輕輕一歎道:“大師,你這是何苦來!”
忘我大師笑了笑道:“不要緊,我還有所保留,至少比一個普通人還強壯得多。”話鋒略為一頓之後,又含笑接道:“以後的江湖,是他們年輕人一代的天下了,我已經皈依我佛,這一身真力留在身上,等於是暴殄天物,何不用來成全一個年輕人哩!”
原來就在這不足一個時辰的時間中,忘我大師不但已使林誌強恢複了神誌,也將自己那數十年修為的內家真力,轉輸給林誌強了。
邵友梅正容說道:“隻是,你這一份恩情,教那孩子怎麼承受得起?”
忘我大師淡然一笑道:“江湖中人,施恩不忘報,如果我這行為,也算構成一種恩,那我倒要破例要求他,希望他能有所報答。”
邵友梅笑問道:“大師希望他如何報答呢?”
忘我大師正容說道:“第一,我以‘翡翠船’船主的身份要求他繼續我的衣缽,並將‘翡翠船’武學,發揚光大,造福武林。”
邵友梅正容說道:“這個,我以他師父的身份承諾,沒有問題。”
忘我大師接道:“第二,我,本已萬念俱灰,惟一未了的心願,是兩個女兒終身尚無所托,現在,我也要求你這位作師父的,代他承諾下來……”
邵友梅截口答問道:“你的意思是要將兩位女兒嫁給他?”
忘我大師點首接道:“正是。”
邵友梅接問道:“還有嗎?”
忘我大師道:“沒有了。”
邵友梅笑道:“這是普天之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事,如果這也算是感恩圖報,那麼,我相信這世間,再也不會有忘恩負義的人了。”接著,又正容說道:“不過,有一點,我不能不提醒大師你一聲,林誌強這娃兒,除了已經有了個未婚妻之外,還有一個對他一往情深的紅粉知己……”
忘我大師笑了笑道:“邵大俠說的是周幼梅和柳如眉兩位姑娘?”
邵友梅點點頭道:“不錯。”
忘我大師笑道:“那是不成問題的問題,男人家多娶兩個老婆,算得了什麼呢!”
門外傳來古若梅的笑語道:“大師還沒返俗,就準備要多娶幾個小老婆了?”隨著語聲,古若梅已含笑而人,忘我大師連忙接道:“阿彌陀佛!古施主誤會了。”
古若梅嘴唇一張之間,邵友梅已搶先說道:“若梅,說話小聲一點,誌強正在調息……”
林誌強已由密室緩步而出,並含笑接道:“不要緊,徒兒已經調息好了。”
說完,撲地跪倒,拜了下去道:“徒兒叩見三位老人家。”
目前這三位中,林誌強除了認識古若梅一人之外,其餘二位都是初見,因此,古若梅不由脫口訝問道:“誌強,你已聽到我們方才的談話了?”
林誌強正容接道:“是的,因此,徒兒才斷定您就是恩師!”
邵友梅不由苦笑道:“咱們這師徒關係,倒是玄妙得很。”
林誌強目注忘我大師,正容說道:“隻有這位老人家,徒兒還……還不認識……”
邵友梅正容接道:“這位老人家對你的恩德,算得上是山高海深。”
林誌強正容說道:“這一點,徒兒已知道了。”
忘我大師含笑說道:“孩子!你先起來,咱們慢慢談。”
這一談,足足談了頓飯工夫,才使林誌強對於自從在“巫山”被公冶如玉劫持之後,所發生的一切,有了一個概念。可是,這一來,卻使他臉色大變地愣住了,半晌之後,才喃喃自語道:“這……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古若梅不由訝問道:“誌強!你是怎麼啦?”
林誌強哭喪著臉道:“師母!誌強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尤其是‘武當’、‘少林’這兩大門派方麵,可如何交待!”
一聲宏亮佛號,傳自室外道:“阿彌陀佛!小施主靈智已複,就算是整個武林的大幸,其他的一切,你就不用管啦!”
原來白文山已偕同“少林”掌教百忍大師和百拙大師,以及朱玫、許雙文、許雙城等人走了進來,將這小房間擠得滿滿的。
又是一番熱鬧之後,林誌強忽然一挫鋼牙,撲地跪倒百忍大師身前,連連叩首道:“弟子願皈依我佛,求佛祖消除這滿身殺孽,敬請大師慈悲。”
這一來,可慌得百忍大師連忙俯身相扶道:“老衲不敢當,小施主請起,有話慢慢說……”
可是,他這一扶,等於是蜻蜓撼石柱,雖然已漲得他麵孔通紅,但林誌強卻是恍如未覺似地,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兒。
邵友梅、古若梅二人,同聲喝道:“誌強,還不起來!”
林誌強自蘊淚珠,莊容說道:“師父、師母,請恕徒兒不肖……”
“豈有此理!”邵友梅震聲喝道:“林誌強!你也不想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這一出家,誰去繼承你林家的香火?
林家堡的血海深仇,誰去湔雪,目前這一場武林大劫,又由誰去消弭?”
邵友梅這幾句話,是以佛門“獅子吼”的功夫,擇人專注而發,旁人聽來,不過是覺得聲色俱厲而已,但在林誌強耳中,卻一字字如黃鍾大呂,震得他心神震顫地默然垂首。
古若梅長歎一聲說道:“孩子,你之被妖婦劫持,而造成今天的後果,師母我當時的疏忽,更是罪無可挽,你要是引咎出家,將置師母我於何地?”
忘我大師咧嘴一笑道:“你們說的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那兩個女兒,我剛把她們兩個許配給你,如果你小子就此出家了,我那兩個女兒,豈不是也得當尼姑去……”
這一說,使得這嚴肅的氣氛中,爆出一聲輕笑,許雙文、許雙城兩姊妹,俏臉一紅地垂首悄然溜了出去,而林誌強也在古若梅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
百忍大師如釋重負地長籲一聲道:“阿彌陀佛!小施主總算想通了。”
接著,又正容說道:“有關小施主所造的殺孽,當你神誌未複之前,老衲已替你想好了消弭的辦法。”
林誌強注目問道:“不知大師何以教我?”
百忍大師聲容俱莊地接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你所造的殺孽,是在神誌昏迷時所為,你本身是無辜的,這筆血債,應該記在‘三絕幫’的頭上……”
林誌強愁然接道:“可事實上那些人,卻是死在我的手中。”
百忍大師道:“你說的固然不錯,但老衲所提供的辦法,自信足能消除你內心的不安。”
林誌強正容接道:“小可敬謹受教?”
百忍大師目光環掃在座群俠之後,才輕輕一歎道:“諸位當能知道,林小施主這次在神誌錯迷中所造的殺孽,當以‘武當’受創最重,而本寺次之,至於其他江湖人物之被害,一半以上係‘三絕幫’中人,假借林小施主的名義所為。”
其餘群俠都默然點了點頭,忘我大師卻意味深長地一歎道:“這叫作在劫難逃,可怨不了誰。”
百忍大師苦笑了一下道:“目前,受害最重的‘武當’新任掌教一葉真人,論輩分,應是老衲晚輩,老衲的話,他不致不聽,所以,隻等這次大劫平定之後,老衲當親赴‘武當’,說服一葉真人,與老衲具名,柬邀天下武林同道,擇一適當地點,建醮七七四十九天,一則超度此次大劫死難亡魂,再則當著天下群雄之麵,說明林小施主神誌被禁製的經過,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
邵友梅連忙沉聲說道:“誌強,難得掌教大師對你如此設想周到,還不快點拜謝!”
不等林誌強有所行動,百忍大師連忙起身,將其按住道:“不敢當!不敢當!小施主,老衲這個掌教,比起你這位‘翡翠船’船主來,可真是微不足道啦!”
邵友梅含笑接道:“好了,現在,咱們開始商量如何消滅‘三絕幫’的大計吧!”
當天午後,“登封”城中,“福記客棧”斜對麵的一家茶館中,正是高朋滿座,天南地北亂侃,談興正濃之際,坐在東窗口的一個短裝漢子,忽然“咦”了一聲道:“老張!怎麼你也有興致泡起茶館來了?”
一個灰衫漢子,懶洋洋地自行拉過一張椅子,徑自在短裝漢子對麵坐下之後,瞪了對方一眼道:“怎麼?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短裝漢子訕然一笑道:“你當然能來,方才,我不過是覺得奇怪……”
灰衫漢子截口訝問道:“有什麼奇怪的?”
短裝漢子道:“因為……因為你平常是不泡茶館的。”
灰衫漢子說道:“這有什麼奇怪,悶得發慌嘛!秋老虎的天氣,已經夠悶的,加上吃飽飯無所事事,睡又睡不著,不泡茶館,能幹啥呢?”
短裝漢子點點頭道:“這倒是實情,嗨!老張,為什麼咱們上頭,老是按兵不動呢?”
堂倌跑過來,向灰衫漢子哈腰笑問道:“這位爺!您要喝什麼茶?”
灰衫漢子抬手向對麵的短裝漢子麵前一指道:“同他一樣。”
堂倌哈腰恭應道:“是!是!那是‘鐵觀音’。”
灰衫漢子這才目注短裝漢子問道:“方才,你說什麼?”
短裝漢子道:“我是說,怎麼咱們上頭,老是按兵不動?”
灰衫漢子笑了笑道:“別急,早晚之間,就有得廝殺的了。”
短裝漢子一怔道:“哦!難道你已獲得什麼特別消息?”
灰衫漢子神秘地一笑道:“可以這麼說。”
接著,他又將語聲特別壓低道:“據我所知,咱們上頭,等的是‘毒公子’,而‘毒公子’早晚間也就會趕到了。”
“哦廠短裝漢子一聲驚“哦”之間,門外卻傳來一聲歡呼道:“張爺、李爺,我總算找到二位啦!”
灰衫漢子扭頭問道:“什麼事啊?”
匆匆趕來的,是一個青衣勁裝漢子,他,向著對方二人躬身一禮道:“稟二位,‘毒公子’與雲令主都已趕來……”
不等對方說完,那灰衫漢子立即“哦”地一聲,丟下一些碎銀之後,攜同另外二人,匆匆離去。
這三人一走,與他們三個僅一座之隔的座位上,也站起一個皮膚黝黑的白衫文士,緩步向外麵走去。
這白衫文士,還是騎馬來的,他,步出茶館大門,立即飛身上馬,縱轡疾馳而去。
當他馳出東門時,迎麵兩匹健馬,也是風馳電掣地疾馳而來,馬上人赫然是“三絕幫”的兩位令主呂不韋和古琴。
雙方勢子都急,三騎人馬,在官道上交錯著一閃而過。
那白衫文士,可能是別有原因,也可能是因為出了城,可以毫無顧忌地縱轡疾馳,因而他的速度,比在城內時,突然增加了一倍以上。
這情形似乎引起了呂不韋的疑心,他,扭頭一瞧之後,突然沉喝道:“五師妹,不對,咱們追!”
話聲中,他已首先將坐騎掉轉過來,一麵揚鞭疾駛,一麵揚聲喝道:“喂!前麵那個,給我站住!”
那白衫文士聽若未聞,倒是隨後趕來的古琴,嬌聲訝問道:“三哥!你是怎麼啦!”
呂不韋道:“前麵那人,非常可疑。”
古琴黛眉一蹙道:“怎麼我不覺得?”
呂不韋笑道:“你是不肯多用腦筋,當然不覺得,你瞧他走的方向,是奔向‘少林寺’,必然是那邊的奸細,而且是認識我們兩人的,所以,才一見麵就加速逃去……”
就這說話之間,雙方距離已越拉越遠,將近箭遠以上了。
這情形,使得呂不韋不得不一麵揚鞭疾駛,一麵震聲大喝說道:“嗨!前麵那小子,站住!”
那白衫文士扭頭笑問道:“站住幹嗎啊?”
古琴連忙接道:“對了,那廝嗓子,是故意逼出來的嗓音。”
白衫文士笑道:“古琴,你真夠聰明。”
這回,白衫文士居然變成了嬌滴滴的語聲。
呂不韋一怔道:“你是誰?”
那白衫文士道:“本姑娘柳如眉……”
呂不韋“哦”了一聲道:“怪不得你一見我們就加快速度逃跑。”
柳如眉笑道:“我如果不故意加速逃跑,又怎能將你們這一對狗男女引到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