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時節,和風溫煦,野花爛漫,官道上蹄聲噠噠,三個騎手擁衛著一輛馬車,慢慢駛來。當先的那名騎手長臉高鼻,淡眉狹眼,嘴角微微翹起,顯得漫不經心。他左顧右盼,右手四指打著拍子輕扣刀柄。後麵兩名騎者,一個四十多歲,酒糟鼻子,鬆垮眼袋,睡意惺忪的模樣,另一人是個魁梧大漢,紫銅臉龐,兩邊的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湛然,顯得很是威猛。馬車紫蓋錦帷,鐵箍木輪,華美堅固。車夫是個二十多歲的後生,長手長腳,精幹利落。
當先的騎手叫做嚴虎,他催促馬兒快走兩步後滾鞍下馬,在一塊大石旁蹲了下來。石根上刻痕淺淡,畫著一個指向石後的三角印記。他轉到石後,見到鬆樹上是同樣的並列三個印記,便回身走到車前,說道:“莊主,前方三裏處有歇腳的涼亭。”那莊主掀簾探頭出來,道:“好,去了那裏咱們打尖休息。”那莊主四十多歲年紀,麵容清臒,臉色蠟黃,便似常年操勞過度致使身體有些虛弱,但神情恬淡,鎮定中透著一份睿智。他放下帳帷,忽然聽到風聲颯然,有什麼東西從林子中飛了出來,愕然環顧之際,那後邊的胖子騎手申空許揚手射出了一枚錢鏢。兩物碰撞,碎屑四濺,隨後見一塊布片悠然飄落。申空許揚手再發出一枚鋼鏢,穿透了布片直釘在路旁樹上。幾個人注目一看,見那布片很是破舊,邊沿不成規則,像是被人從衣裳上隨意割了下來。上邊用黑炭寫了四個字:“前有伏兵”。字體歪歪扭扭的,架構稚拙。
那魁梧騎手叫做龐統,他向布片一瞥,對莊主說道:“看樣子是有朋友好意送訊。”莊主哦了一聲,道:“不知道是哪路的朋友,一定要好好感謝。”車廂裏還坐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灰白須發,神情慈和,顯得憂心忡忡,對嚴虎吩咐道:“去看看吧,小心在意。”嚴虎點點頭,足尖一點,向聲音來處縱去。他本來抽刀在手,這時身在半空,又回刀入鞘。他猜測對方沒有惡意,亮出了兵刃恐怕使人見疑,所以收回腰刀,但右手仍按住刀柄,以防不測。曲榮馬鞭甩出,鞭梢翻卷處已搭住了飛鏢尾柄,回力輕扯,將飛鏢卷了回來。申空許探臂抄在手中,取下布片,順手放到懷裏。這幾個人不再說話,又緩慢上路。
且說嚴虎縱入林中,攀上了一塊大石遊目四顧,隻見林中靜悄悄的沒有異動,西首悉率有聲,似是有人躡足潛行,便展開身法飛奔過去。奔出十幾丈遠,才看到是一隻山羊在林中覓食。他心中奇怪,自忖輕功不弱,那送訊之人武功再高也不會瞬間走遠,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留下,轉念一想,猜測那人或許仍然留在原地。嚴虎便放輕腳步,又原路返回,躲在一棵大樹後麵,悄悄探頭張望,正看到兩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頭頂肩背都搭著青草樹枝。嚴虎這才恍然。這兩人全身偽裝,趴到地上跟周圍的環境一個顏色,難怪自己剛才沒有發現。那兩個人背對著嚴虎,看不清他們容貌年紀,都是中等身材,一胖一瘦。這兩人來到一棵枯樹前,那瘦子彎腰探臂,從樹洞裏拉出來一個小孩來。
小孩兒七八歲年紀,眉清目秀的,長相很是可愛。他頭上綁著的小辮子被瘦子揪著,這時候呲牙咧嘴,不住口的喊疼。那瘦子低聲問道:“你這小崽子是誰,為什麼向曾莊主報訊?”那小孩道:“我隻是在這裏打鳥,你說什麼,我不知道。”胖子左手扭住了小孩耳朵用力一擰,惡狠狠道:“咱兄弟在這裏看得清楚,你用彈弓射出了布片,上麵寫得有字。寫的是什麼?不是報訊,又做什麼?”嚴虎這才知道,剛才那布片竟是這小孩投過去的。往他衣服上看去,果見前襟上少了一塊,顏色布料,也都一致。嚴虎暗道:“難怪我找不到他,實在沒有想到送訊的朋友卻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兒。他這麼矮小,在枯樹後隨便一坐就隱沒不見,也確實不容易發現。”
小孩左足頓地,說道:“沒有,我沒有送訊。我在這裏打鳥玩,一個不小心,泥丸飛到了路上。那布片上麵的字嘛……”小孩睫毛眨呀眨的,透著活泛靈秀,道:“寫的是‘快飛過來’四個字,那是給小鳥看的,它們看到了,就不會亂跑,飛來讓我彈弓打下了。”那瘦子呸了一聲,道:“胡說八道,欺負我不認識字,糊弄人嗎?”小孩道:“真的,不信你看。”神情鄭重,便如小大人一般。胖子半信半疑,但還是放開他。小孩包好了泥丸,拉直了彈弓皮筋,口中說道:“你看啊……”嗖的一聲,一枚彈丸向天打出。那兩個人聽他說得認真,仰頭觀看,不料這小孩抬腳便跑,幾步繞到了他們的身後。胖子咒罵一聲,回手來抓,小孩側肩斜步,身法竟是異常滑溜。那瘦子飛起一腳,踢中小孩後背,他骨碌碌滾倒,摔出老遠,哼哼唧唧,好像被踢得疼了,站不起身來。瘦子笑道:“他媽的小崽子,還來糊弄我們,看不老大耳刮子揍你。”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