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業十四年,冬。
昨夜一場大雪,讓整個京都都籠罩在銀色裏。
正值晌午,護國公一片素白,看著竟然比外頭還要冷些。
回廊裏,身穿白色襖子的小丫鬟紅著眼眶,一手拿件件銀狐大氅,一手拿著暖手爐,正往回廊盡頭快步去。
“小姐!出門披件大氅!外頭冷呢!”
盡頭,被喚作“小姐”的女子,施然回頭。
她看著十七八歲,穿一身白色襖子,頭上戴著白花,竟是在為人守喪。
那張小臉俏生生的,卻不是那種讓人驚豔的美,而是溫婉,靈動的長相,還帶著些不諳世事天真。
她眼眶和小丫鬟一樣紅著,看了直叫人心裏疼惜。
這是護國公顧宸唯一的女兒,顧雲晚。
小丫鬟已到近前,顧雲晚任由她將暖手爐塞進手裏,又為自己披上大氅。
小丫鬟手裏忙活,嘴上也不停:“陛下也真是的,您還在為夫人守孝,這還沒過頭七呢!叫您進宮,能有什麼好事?”
顧雲晚等她替自己穿好了大氅,才低聲道:“靈芝,宮裏來的人就在前院,你小聲點。”
靈芝閉了嘴。
顧雲晚垂下眸,靈動的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她何嚐不知來者不善?
可爹爹失蹤,娘親病死,她沒有兄弟姐妹,能護著她的人……
都不在了。
顧雲晚抬頭,目光一寸一寸掃過護國公府,似是要把這裏的樣子記下來。
末了,才從懷裏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上個月是你生辰,母親病重,我便沒有顧上,這是給你的禮物,等我走了你再拆。”
“還有……”顧雲晚將目光轉向身後一隻沉默的大黑狗。
這狗是她爹爹失蹤前替她尋來的,是大狗和狼配種生出來的,忠心,凶狠。
尋常不叫,可被它看一眼,成年男子腿肚子也要打抖。
“阿墨,我走啦。明兒晴兒姐姐會來帶你去她家的,要乖哦。”顧雲晚摸著大狗的頭說道。
靈芝覺出不安來:“您不帶我?”
“不帶了。”
顧雲晚一提步子,從不叫喚的阿墨突然“汪汪”叫了起來,去叼她的衣擺,嘴裏還急得嗚嗚直叫喚。
顧雲晚輕輕拂開它,又看了一眼護國公府——
她回頭時眼底仍有眷戀,再轉身……
心中隻剩決然。
“我走了。”
前院裏,身著墨色袍子的太監迎了上來:“小姐,請吧,陛下在等您呢。”
……
顧雲晚走後,靈芝越發覺得不安,隻覺得手裏的信封燙手。
三兩下撕開信封,厚厚一摞,竟是整個護國公府下人們的賣身契!
她腿一軟,扶著回廊的柱子才堪堪穩住身形,可眼淚卻大顆大顆落下。
什麼進宮,他們家小姐……
分明是去赴死啊!
可不論靈芝如何焦急,馬車還是踏上了進宮的路。
顧雲晚掀開車簾子的一角,往外望去,百姓門窗緊閉,整個街道靜得可怕。
顧雲晚緊抿著唇。
百姓閉門不出,不全是因為大雪。
成帝病重,已無法起身,朝中奪嫡之爭愈演愈烈。
太子代父親政,執掌朝中大權;
二皇子手握兵馬,軍隊已停在城外;
三皇子有左相相助,根基穩固……
兄弟三人爭得不可開交,而她,正是這個“罪魁禍首”。
說來可笑,三人互相對立,打得旗號都是“愛美人不愛江山,奪江山全為美人。”
顧雲晚垂下眼眸,捏緊了手裏的帕子。
就是不知道這三人究竟是真的愛她,還是愛她身上那句“此女成凰”的批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