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霖笑道:事情是這樣的,玉兒是個棄嬰,自幼便被我收養撫教,根本不知道本來姓氏,遂索性就隨姓司馬。”
錢太真道:“玉嬌姑娘與萬心玄兄的這段良緣,是他們互相傾心,自行締結?還是……”司馬霖不等錢太真往下再問,便自接口笑道:“錢夫人一向料事如見,但這回卻猜錯了,玉兒這項婚事,是由我做主,她和萬老弟連麵還沒有見過。”錢太真聽得司馬霖這樣說法,嘴角微掀,似乎欲言又止。
司馬霖身為一會之主,有雄霸武林之心,自亦智慧過人,反應敏捷,見了錢太真這副神情,立即問道:“錢夫人,你是有何話和想說,不必存其顧忌,盡管賜教就是!”錢太真道:“我不知道司馬會主的這段婚約訂立,會不會稍嫌魯莽?……”司馬霖微吃一驚,目注錢太真,急急加以追問道:“錢夫人何出此言?難道萬老弟有什麼重大缺點?”
錢太真搖頭笑道:“那倒不是,萬心玄兄文武無敵,風度翩翩,除了下手太狠一些,作事不積德外,挑不出什麼缺點,我是覺得玉嬌姑娘江湖遊俠,年屆標梅,又必然是副美人胎子,花前月下,難免已意中有人,司馬會主還一心強為作主,萬一拆散鴛鴦……”’司馬霖變色道:“錢夫人可是在江湖中聽過什麼傳言?
……”
錢太真搖頭道:“我與玉嬌姑娘,素昧生平,傳言亦未聽過,這……是是想像之中……”
司馬霖透了一口氣兒笑道:“一來,玉兒眼高於頂,相當氣傲,對一般男子,都看不上眼,不至於在外另有私情,二來,萬心玄老弟風神絕世,文武兩途,均屬當世翹楚,我認為玉兒在見了萬心玄龍弟後,不會反對我替她作主的這樁婚事。”
錢太真笑道:“沒有波折就好,佳人絕代,君子好逑,我是業於喝這碗冬瓜湯的。”
司馬霖被錢太真這一提醒,想起日前自己主訂這項婚約時,司馬玉嬌曾加反對,不禁又雙眉微戚說道:“不過,我對玉兒,平日過份寵愛,以致在性格上略有嬌縱,萬一她……”
說至此處,微覺語意滯澀,錢太真遂接口笑道:“司馬會主放心,錢太真已受重禮,身為媒人我定會竭盡口舌,在可能範圍,幫你把萬心玄兄,收為東床嬌客就是。”
說話之間,走完甬道,到了寶庫的兩扇厚重鐵門之前。
既稱“寶庫”,自然警戒森嚴,但所有人力警戒,均在外圍,進入甬道後,卻已一人不見。這兩扇鐵門,看去厚重異常,門上一左一右,裝有兩麵可以轉動的數字機鈕。門前一丈,地鋪方磚,磚分紅,黑,白三色。
錢太真一見之下,便向司馬霖麵含微笑說道:“司馬會主真是締業艱難,這座寶庫外圍,敬戒已極嚴密,內產並設有巧妙機關……”司馬霖笑道:“錢夫人猜得不錯,請隨我行動,專走紅色方磚,黑白二色,千萬不可落足!”錢太真點頭笑諾,兩人到了門前,司馬霖為了收買人心,對錢太真毫不避忌,先把門上機鈕,旋至左九右六位置,然後再左旋六轉,右旋九轉。這“六”“九”之數旋單,厚重鐵門內,便發出“格”
的一聲輕響。
司馬霖微凝真力,伸手一推,鐵門便緩緩向內聞啟。
原來這鐵門竟厚達尺許,自然十分堅固沉重!
門兒才啟,兩個全身披掛的金甲武士,便自一左一右地,躬身側立,似是迎人人室。錢太真起初還未發覺,但經目光一注,才失聲說道:“呀,這是假的機械人,但他們可作得真像……”司馬霖笑道:“不單酷似真人,並還藏著極厲害的殺人手段!”
說完,便向那兩名機械金甲武士身後石壁上兩個紅色圓點,隔空吐氣,各自點了一指……錢太真道:“司馬會主此舉何意?”司馬霖笑道:“經這隔空一點這後,才可能行,否則,隻一貿然舉步,兩具金甲武土,便會雙雙攻擊,包括全身上下,共有三十二件武器,極難有效抵禦!”錢太真歎道:“這種想法,可稱奇巧,不知底細的外賊,若是擅入寶庫,非立刻現形,身遭慘禍不可!”她目光注處,見門內仍是甬道,丈外一間石室,半圓形的拱門之中,閃射出極其誘人已極的珠光寶氣!錢太真指著地上的紅、黑、白三色方磚,含笑問道:“請教司馬會主,這方磚如何走法?是否仍挑紅落足?”司馬霖道:“恰巧相反,門外須挑紅色,門內則須避紅色,專走黑白二色,並須足點磚心,輕輕著力。”錢太真既得驪珠,自然隨定司馬霖隨行無礙。
到了半圓形的拱門之外,司馬霖含笑說道:“至此已毫無機關,錢夫人既有愛貨之癖,可以隨意把玩賞鑒的了!”
錢太真聞言搶步,一時那半圓開的拱門,口中“呀”的一聲,人便呆住。原來這間石室不小,方廣足有數丈,除了少數幾間外,幾乎堆滿了金銀珠寶。尤其是那些嵌在壁間的“多寶格”內,都是些趙璧名珠,名劍靈藥等價值遠超金銀俗物的罕世精品!
司馬霖看了錢太真的呆呆失神之狀,向她含笑問道:“錢夫人,你號稱‘財煞’,風聞也擁有一座寶庫……”
錢太真那因過於吝嗇;缺乏營養的蒼白雙頰乏上,起了一陣淡淡的紅霞,連連搖頭地,嫣然笑道:“我是個居積,那裏能夠與司馬會主這等收羅關東財富的霸世之資,互相比擬?窶人之世,與登通之庫,相去似天壤了!”
司馬霖心中也頗得意,但口中卻仍謙虛地,含笑說道:“錢夫人太謙衝了,東方白兄,可能已到,我們取了那‘三日藍蛇’蛇膽,便同赴你和東方白兄的接風宴吧!”
話畢,走到南壁的“多寶格”上,取了一支精致的藍色玉瓶,向錢太真遞去,並含笑說道:“錢夫人,這就是‘三目藍蛇’蛇膽,經以藥酒泡存,可以久置不壞,你看看這庫中若有什麼中意之物,不妨再取上兩件。”
錢太真接過玉瓶,道過謝後,卻含笑搖頭說道:“江湖之人,最貴上路,錢太真新來伊始,受惠已久,雖有愛貨之癖,也不敢多貪份外之物,倘若我能為‘尊天會’略建功勳,請再司馬會主論功行寶便了!”
司馬霖聽她這樣說法,不禁對這位“吝嗇夫人”,添了不少良好印象。出了寶庫,到得前廳,極豐盛的接風筵席,業已備好。
那位“金杯追魂”東方白,也已由他昔日老友“九爪鷹王”戚九淵陪同到達。
由於東方白在途中曾與司馬玉人暨戚如山,曾起衝突,並中奇毒,故而遠來“小興安嶺”,並非真誠投靠,與“尊天會”合作,而是含有尋師問罪之意。
但偏巧“九爪鷹王”戚九淵自外歸壇,途中巧遇,一番婉言解釋,把錯誤全推在身為後輩的“花花太歲”戚如山身上,東方白也盛怒稍平,不好意思過份追窮!加上進入“九回穀”,發現“尊天會”果然財雄勢大,頗有幾分武林霸者氣象,東方白更覺意動,暗有就此生根之念。
進了大廳,除了盛筵,並有嘉客,武林中天南地北,一向難得聚合的七煞之中竟有“天煞沙”天行,“地煞”公孫智,“人煞”萬心玄在座,並聞“財煞”錢太真,正隨會主“黑白天尊”司馬霖,入庫取寶,越發令東方白為之驚異不止。
“天、地、人、酒”四煞之間,有的已曾見過,有的尚屬初識,一陣寒暄過後,司馬霖與錢太真也自來到,一同入席。
因東方白新到,遂由萬心玄推他坐了首席,司馬霖見群豪畢集,霸業將成,心中十分高興,向戚九淵笑道:“戚總堂主,東方兄是酒之伯,若無美酒,怎款嘉賓?所設筵席,菜肴還過得去,酒卻嫌俗,你叫他們換一換吧!”
戚九淵笑道:“會主要換什麼酒?莫非想把本會在中原正式開派,懾服各門,所準備的……”
司馬霖先行點了點頭,又複搖了搖手,含笑說道:“今夕隻款嘉賓,不談武林俗事,那種‘香雪萬春醺’,釀藏已達三十年,風味相當不錯,便令他們取幾壇來,大家嚐一嚐新吧!”
東方白撫掌笑道:“好酒,好酒,這‘香雪萬春醺’的名兒亦美,一聽便知可能是以隔年梅枝積雪,加上春來新發萬花,釀製久貯而成,這種酒兒醇香淡雋,雖易人口,卻有後勁,喝醉了不易醒呢!”
司馬霖對他投過一瞥驚佩眼色,點頭含笑說道:“東方兄真是杜康知音,聞名知性,說得絲毫不錯,這種酒兒,你大概能喝多少呢?”
東方白道:“三十斤以下,不會有甚酒意,四十斤左右,略有微醺,若能醉酡惡境,大概非要五十斤以上不可……”
司馬霖聽得“哎呀”一聲,向東方白豎起右手拇指讚道:“海量,海量,要五十斤以上,才會到醉酡惡境……”
話方至此,在座諸人,不禁眉頭深蹙,全覺一怔。
因為東方白適才已說過一次“醉酡惡境”之語,但在司馬霖第二次重述這“醉酡惡境”時,居然有人遠遠作歇,歌詞並明顯流露出反駁譏刺之意。那歌聲是從這依山而建的大廳外的一片翠竹林中傳來,唱的是“誰說醉酡惡,醉酡意境記,金銀若糞土,天地是兒曹。黑白何須論,身心不必勞,世間人欲客,幾個譏醉酡?”
司馬霖把臉色一沉,目注戚九淵,冷然說道:“戚總堂主,‘尊天會’何必再爭霸中原?這‘九回穀’的總壇中樞,除了諸堂執事,並有精妙陣法安排,怎會成了任人出入之境?”
戚九淵身為“總堂主”,不禁滿麵通紅,向司馬霖抱拳一禮,立即出廳施展他威震北六省的“神鷹身法”,撲向歌聲來處。
“吝嗇夫人”錢太真突然發出“噗嗤”一笑!
司馬霖道:“錢夫人笑什麼?”
錢太真笑道:“我笑這作歌人頗富機智,隨口編首歌兒,表麵是向往‘醉酡’,其實,卻把我們在座諸人,一齊罵在其內!”
“天台野叟”沙天行不僅功力最弱,心智方麵,在這群人中,也比較遲鈍,聞言詫道:“罵了我們?此話怎講?”
錢太真首先指著自己的鼻頭,奪笑一聲,緩緩說道:“‘誰說醉酡惡,醉酡意境高!’屬於起句,不必參詳,第三句‘金銀若糞土’,便是首先把我這貪金好銀的‘財煞’罵得宛若糞土,一文不值……”沙天行再怎遲鈍,也被她這樣提醒,叫聲“哎呀”,怫然說道:“依此類推,第四句‘天地是兒曹’,可把人罵得苦了,我沙天行和公孫智兄‘天地雙煞’,豈不成作歌人的後生下輩?”錢太真笑道:“第五句‘黑白何須論’,是藐視‘黑白天尊’的司馬會主,第六句‘身心不必勞’,是諷刺:尊天會’,莫期霸業……”語音至此略頓,目光斜注,看著萬心玄,揚眉笑道:“至於結句前的第七句‘世間人欲客’,顯然便是對萬心玄兄的菲薄之詞……”東方白怒道:“此人真可惡,他編了這首歌兒,果然把我們一齊罵在其內!”
錢太真正好看了東方白,麵含微笑地,搖頭說道:“別人可以恨他,東方兄地屬例外,因為他罵遍在座諸人,單單不曾罵你!”
東方白仔細想了一想,八句詩兒中,果然沒有半句刺傷自己,不禁好生疑惑地,向錢太真詫聲說道:“錢姐說得不錯,但這人為何對東方白單獨客氣?”
錢太真道:“我起初也覺奇怪,但細一推想,便想出了其中理由……”東方白臉上熱上一熱,微含怒意地,目注錢太真道:“錢夫人莫非以為那作歌之人,竟是我的朋友?……”
錢太真連連搖手,截斷東方白的話頭,含笑說道:“東方兄切莫誤會,那人不會是你朋友,但你們卻是同道!”
東方白惑然道:“同道?錢夫人莫用玄機,請解釋得明白一些吧,否則,東方白落了嫌疑,在司馬會主所設的接風盛筵之上,便如處針毯,坐不住了!”
錢太真笑道:“其中毫無玄機,你是‘酒煞’,他愛醉酡,均係酷嗜杜康,如何不算‘同道’呢?換然話說,他若罵你,便等於罵他自己,所以在座諸人,無不被罵得鼻青臉腫,隻有東方兄一人,屬於例外!”東方白聽錢太真分析得頭頭是道,這才一抱雙拳,表示佩服地,向她含笑說道:“錢夫人析理人微,令人敬佩,你既慧眼高懸,看不看得出這作歌人的來曆?”錢太真笑了一笑,轉過臉兒,目注那臉上怒容末斂的“黑白天尊”司馬霖道:“司馬會主,你認為在林內作歌之人,會不會在武林中絕跡甚久,且曾經享盛名,‘一仙三絕,之中的‘醉酡道士’?”司馬霖冷冷“哼”了一聲,向錢太真頷首說道:“我的看法,與錢夫人完全相同,心中也希望是他,因為‘尊天會’的酒囊飯袋,攔不住‘一仙三絕’那等世外高人,猶有可說,否則,這個臉麵,可就丟得大了!”群邪中最深沉冷靜的“瀟灑殺手笑麵人屠”萬心玄,淡淡一笑說道:“老人家不必把一時榮辱而看得太重,誰能完成霸業,睥睨字內,統馭群豪,誰才是真正高明的強中強手……”說至此處,目光遙注地,又自軒眉微笑說道:“戚總堂主回來了,那作歌人究竟是誰,立可獲得分曉。”果然,“九爪鷹王”戚九淵,仍是以他那身相當高明,足稱當世武林之中一家絕學的“神鷹身法”自牆外飛回。但司馬霖目光才注,便從戚九淵神色以上,看出他不會有多大收獲,不禁把長眉略皺,發話問道:“戚總堂主,你聞歌飛身,多半去遲一步,但不知可曾見著那作歌之人,是何形相?”
戚九淵滿麵慚愧神色,向司馬霖躬身聯笑說道:“那作歌人身法太快,屬下追之不及,隻仿佛看見他頭上梳的道髻,身上所穿,也是件灰色道袍,卻不知是三清門下的那個雜毛而已!”
司馬霜歎道:“此事被錢夫人完全料中,那廝既作道裝,定是‘一仙三絕’之內,久未在江湖走動的‘醉酡道士’!”
戚九淵曾為北六省綠林總魁,自然熟知“一仙三絕”威力。因此,他聽得適才自己所追之人,竟是“醉酡道士”,不禁麵現警色。
司馬霖因事已過去,遂向戚九淵含笑說道:“戚總堂主快命他們到酒窖之中,去取‘香雪萬春醺’,莫要為了這點小事,致掃諸位酒興……”
他頓住話頭,目注“璿璣狂士”公孫智,含笑說道:“公孫兄,少時美酒取到,我要對你特別把敬三杯!”
公孫智知曉司馬霖必有所為,眼珠略轉,揚眉笑道:“司馬會主有何差遣?是不是要我在‘九回穀’中,予以加強,或布置什麼新的陣法?”
司馬霖苦笑道:“‘九回穀’的入穀之初,總壇‘白虎門’外,以及寶庫之前,總共有三道陣法,司馬霖原先還以為頗具神妙,如今被醉酡道士這一隨意出入,才知半文不值,想請公孫兄費點心了……”
公孫智笑道:“我雖一向嗜好奇門遁甲等璿璣之學,卻自知胸羅甚淺,未必攔得住真正高人?但既承司馬會主,必付托盡所能,一竭駑鈍,期望至少能令陌生人,稍礙手腳,有益防禦就是!”
司馬霖聞言,目注戚九淵道:“戚總堂主,宴後你便奉陪公孫兄視察三處陣地,傳令工匠暨各個崗哨弟子,如何改進?如何加強,悉聽公孫兄的指揮策劃!”
戚九淵抱拳躬身,諾諾遵命。
司馬霖又向“吝嗇夫人”錢太真拱手笑道:“錢夫人,我也有重任相托……”
錢太真搖手道:“司馬會主,我可不懂奇門遁甲,不通星躔璿璣,沒有什麼鬼神不測奧妙,最多隻精曉一些奇貨貪財的居積之術而已……”
司馬霖笑道:“我發現錢夫人見識高遠,心細如發,想請你擔任‘尊天會’的軍師高職,並兼任‘錢糧總管’……”
錢太真滿麵興奮神色,“哎呀”一聲,微驚說道:“‘錢糧總管’乃是肥差,幹上一年半戴,準可賺得幾文!但‘軍師’一職,卻地位太高,我……我有所當不起呢!”
萬心玄知曉司馬霖不惜以要職高位,籠絡人心,遂在旁笑道:“錢夫人何必太謙,我一見你後便甚欽服,司馬老人家禮賢下士,除對你特殊之外,連我們這‘天地人酒’四煞,以及已經派專人邀請,尚未到達的‘氣煞’廉不和、‘色煞’玉嬌娃,也決定一並聘為‘供奉’,地位相當清高,和你這‘軍師’而兼‘錢糧總管’的實權人物,足以分庭抗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