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門陀和尚消失在廟院之內,古浪才爬上樹,重新端詳那幾個字。
這四個字的筆跡,與上次所見字體相同,顯然是同一人所留,隻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古浪把這四個字塗掉,然後落下樹來,提高聲音喊道:“哪位前輩的留字示警,請顯俠蹤,容古浪謁見!”
他大聲地說了兩遍,不遠的叢林中,傳出了一聲輕笑。
古浪一驚,急忙趕了過去,說道:“是哪位前輩?”
話才說完,一片林木聲響,緊接著一聲嬌笑道:“幾日不見,你怎麼叫起我前輩來了?”
古浪一望之下,不禁又驚又喜,說道:“啊……原來是你!”
破林而出的,正是古浪心中不時索繞的童石紅。
她穿著一件淺青色的長衣,頭上包著一塊青絹,笑如春風,婀娜多姿。
童石紅笑著走過來,一邊說道:“你一個人發什麼怪病,像猴子一樣,一會上樹,一會下樹,還在這裏自言自語。”
古浪麵上一紅,說道:“關你什麼事?你為什麼躲在樹後麵偷看?”
童石紅叫道:“偷看?這又不是你的地方,我就不能來麼?”
古浪又道:“要來就光明正大的來,何必偷偷摸摸的!”
童石紅漲紅了臉,叱道:“去你的!你才偷偷摸摸,像個賊一樣!”
這兩個大孩子,見麵就爭吵,鬧得很不愉快,一時都沉默下來。
童石紅好像有毛病一樣,又跑到湖邊去照鏡子,在那裏搔首弄姿,毫無顧忌,顯得一片天真。
古浪說道:“你又來作什麼?”
童石紅一麵照著自己的影子,一麵說道:“我家搬到這裏來了!”
古浪不禁一驚,說道:“什麼?你家搬來了?你家裏還有什麼人?”
童石紅轉過身子,嬌笑著說道:“我家裏隻有一個婆婆,我是來請你去吃飯的。”
她說話的姿態自然美好,語音又悅耳動聽,古浪聽在耳中,隻覺無比的舒適,驚喜道:“真的?你真的來請我吃飯?”
童石紅笑道:“誰騙你?天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她說著,竟來拉古浪的手,古浪嚇了一跳,連忙閃開。
童石紅連聲催著,古浪還有點猶豫,但是童石紅好似有一股無比的吸力,古浪終於點頭答應了。
他隨在童石紅的身後,路上問道:“你們什麼時候搬來的?為什麼搬到這裏來?”
童石紅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外婆要搬來的。”
古浪說道:“你外婆一定很老吧?”
童石紅白了他一眼,說道:“廢話!”
他們沿途拌著嘴,已然走入一片林子。
在“哈拉湖”之西不遠,有一大片林木,由於年久無人開伐,還是原始森林。
古浪跟著往林中走,越走越深,忍不住問道:“你到底住在哪裏呀?”
童石紅說道:“我們快些走,大約再有半個時辰就到了。”
古浪咋舌道:“啊!還這麼遠!”
童石紅不再說話,專心向前走,古浪緊緊跟著,也不再開口,一陣急奔之後,已然到了那片林子的深處。
古浪問道:“還沒有到麼?”
童石紅用手指著前方,說道:“馬上就到了。”
他們同時三四個起落,來到了一處林中空地,古浪目光所及,隻見樹叢之中,有房屋一角。
他問道:“你外婆叫什麼名字,告訴我等會好稱呼。”
童石紅說道:“我外婆叫況紅居!”
古浪聞言大吃一驚,霍然停下了腳步,說道:“什麼……她叫……況紅居?”
童石紅奇怪地說道:“不錯,她叫況紅居,你認識她麼?”
古浪連忙強笑道:“我不認識她,不過久仰況老前輩的大名了!”
童石紅笑道:“原來這麼回事,知道婆婆名字的人太多了!”
古浪心中驚駭不已,他想起了那十七具石像中,就有一具是況紅居的石像,想不到她本人也來到了“哈拉湖”!
況紅居移居到此,足見此處將有極大的事件發生,古浪暗下戒心。
不一會的工夫,已經到了一間小茅屋之前,童石紅老遠就叫道:“外婆,客人來了!”
屋內立即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啊!這等快法,你們在外麵等等,少時再進來。”
童石紅答應一聲,對古浪說道:“你看我們這裏如何?”
古浪定了定心神,說道:“風景倒是不錯,隻是太昏暗了些。”
童石紅撇了一下嘴,說道:“要那麼亮做什麼?又不繡花!”
正說著之際,況紅居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好了!請你的客人進來吧!”
童石紅對古浪道:“我們進去吧!”
古浪點點頭,隨著童石紅走進屋內。
這是一間很大的草堂,地上鋪著編織甚佳的竹席,一旁擺著四把竹椅,以及竹桌、竹幾,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竹子製成的。
在最裏麵的一張竹椅上,靠臥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古浪一眼就看了出來,正與那座石像一模一樣,心中不禁暗驚,忖道:“那雕刻之人,真是鬼斧神工啊!”
況紅居穿著一件葛黃色的麻紗衫裙,左手端著一隻茶杯,手腕上戴著一隻碧綠的玉鐲,閃閃發光。
她的一雙眸子,也是亮如寒星,平靜之中,顯出一種威嚴。
古浪向她施了一禮,說道:“況婆婆,後輩古浪拜見!”
況紅居臉上展露出笑容,把茶杯放向一旁,雙目射在古浪的身上,上下觀看。
古浪感覺到,況紅居的一雙眼睛,像是閃電一般,不禁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況紅居看了半天,點了點頭,說道:“唔……我時常聽紅紅提到你。”
古浪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不禁轉頭看了童石紅一眼,童石紅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聽他們談話。
況紅居又接著說道:“你一直住在‘達木寺’麼?”
古浪點點頭,說道:“是的,我現在住在‘達木寺’。”
況紅居又道:“你為何住在‘達木寺’?”
古浪心中一驚,但是表麵鎮靜,答道:“我是到‘達木寺’訪人,不料卻是座空廟。”
況紅居微微一笑,說道:“那麼你準備在‘達木寺’住多久呢?”
古浪早料到她有此一問,立時答道:“沒有想到‘達木寺’有此好風光,我準備多住些時候,空閑的時候練練功夫。”
況紅居隻是不住地點頭,令人難測她的心意。
她又接著問道:“既然你在‘達木寺’住了不少時候,應該看見有十七個石人了?”
古浪心中一動,點頭道:“是的,我看到了十七個石人……”
話未說完,況紅居已然接口道:“你可曾仔細看過那些石人?”
古浪立即答道:“那十七個石人七零八落,我未曾細看。”
況紅居似乎有些失望,道:“今天回去以後,你可以仔細看看,也許會發現什麼。”
古浪笑道:“那十七個石人已被雷電擊毀,我已把他們拋入‘哈拉湖’中了!”
況紅居聞言麵色一變,霍然站了起來,說道:“啊!有這等事?”
古浪點頭道:“那已是多日前的事了。”
況紅居在室內踱了兩轉,回過頭來,問道:“除了你以外,‘達木寺’還有什麼人去過?”
童石紅好似嫌況紅居的話太多,有些不耐煩,正要說話,況紅居已搖手道:“不要插嘴!”
童石紅隻好停了下來,顯得很不高興。
古浪望了童石紅一眼,說道:“除了童姑娘以外,沒有什麼別的人去過。”
況紅居的目光如電,一直注視著古浪,點了點頭,說道:“好了,我們吃飯吧!”
古浪心中納悶不已,不知況紅居為何來到此處,更不知她為何要請自己吃飯。
這時況紅居已經對童石紅說道:“紅兒,你帶他到飯廳去吧!”
童石紅答應了一聲,帶著古浪,徑往飯廳而去。
飯廳之內,已經擺了很豐盛的酒菜,香氣噴鼻,古浪心中更是詫異,忖道:“她們祖孫請我到此,到底有何用意呢?”
況紅居這時也走了進來,說道:“坐!你很久沒有吃過熱食,趕快趁熱吃吧!”
古浪客氣幾句,也就跟著吃了起來,菜肴極為精美,他久食幹糧,這時吃到如此佳肴,特別覺得可口。
席間,他們彼此談笑,就好像是一家人一般,非常融洽。
古浪與童石紅,更是談笑風生,這麼短短的時間,他們二人的感情,好似增進了很多。
飯後,他們又回到了客廳,談了一陣閑話,古浪雖然很希望與重石紅相處,但是又惦記著自己的事,急著要趕回去。
他正想伺機告辭時,況紅居卻突然說道:“古浪,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古浪心中一動,表麵鎮靜答道:“況婆婆有什麼話,請盡管吩咐。”
況紅居笑了笑,說道:“我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不知你意下如何?”
古浪暗暗吃驚,忖道:“果然有事了,真個是宴無好宴……”
他嘴上答道:“請況婆婆說出來,如果我能夠做到,一定盡力!”
況紅居收起笑容,正色說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是為‘春秋筆’而來……”
古浪心中一驚,極力地鎮定著,不使形之於色。
況紅居又接著說道:“我到此地來,也是為取‘春秋筆’,如果你願意,我們共同查尋,無論誰得到,‘春秋筆’我隻用一次,然後就歸你!”
古浪立時答道:“晚輩確也知道一些有關‘春秋筆’的事,但是晚輩此次到青海來,並非為了‘春秋筆’,故而……”
況紅居麵色一沉,說道:“古浪!我是一番誠意,你可不能騙我!”
古浪正色道:“況婆婆,我確實不是為‘春秋筆’而來!”
況紅居冷笑一聲,說道:“哼!你千裏迢迢,來到青海寄居在‘達木寺’,如果不是為了‘春秋筆’,那就太巧合了!”
古浪尚未答言,童石紅已在一旁插口道:“‘春秋筆’到手之後,我們隻用一次,然後就歸你,對你一些妨礙也沒有,你還顧忌什麼呢?”
古浪故作焦急狀道:“我根本不是為‘春秋筆’而來,就算你們把春秋筆給我,我也沒有什麼用!”
童石紅一怔,況紅居已然走了過來,注視古浪瞼上說道:“你真的不是為‘春秋筆’而來?”
古浪麵不改色,說道:“我絕不說謊!”
況紅居又道:“即使‘春秋筆’給了你,你也毫無用處?”
古浪略為遲疑,說道:“我……我根本不知道‘春秋筆’有何用處,隻不過是聽江湖傳聞,知道有這樣一支筆而已。”
況紅居略為遲疑,點頭道:“好,你隨我去看一樣東西!”
古浪心中一驚,站了起來,隨著況紅居祖孫,直向房後走去。
出了後門,靠山根之處,有一個大石洞,一扇石門大開,那扇石門厚足五尺!
古浪見了好不吃驚,忖道:“乖乖!這麼重的門,誰能推得動?”
這時已走到了洞口,洞內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況紅居轉身對童石紅說道:“紅兒,洞內可有蠟燭?”
童石紅點頭道:“有的。”
況紅居又回身對古浪說道:“好,咱們進去吧!”
古浪不知她們要做什麼,跟在況紅居身後,進入了洞中。
童石紅剛要跟入,況紅居卻突然轉身走出洞來,說道:“紅兒,裏麵可有火種?”
古浪接口道:“我身上有火種……”
況紅居說道:“不用!我們去拿。”
古浪感覺到有些不對,立時向洞口移動,說道:“況婆婆……”
話未說完,況紅居已一聲厲喝:“你給我進去!”
隻見她雙袖一拂,一股勁力,排山倒海般湧到,逼得古浪隻有後退。
古浪驚怒交加,大喝道:“好無恥!我與你們拚了!”
他正要向洞外衝出,“轟隆”一聲巨響,眼前一黑,那扇重逾千鈞的大石門,已然合了起來!
古浪大驚,跳足罵道:“兩個無恥賤人!毒計害人,不怕江湖恥笑?”
洞外傳來了況紅居的聲音,說道:“古浪!以我早幾年的脾氣,早已把你斃於掌下了!現在你好好地想一想,明天早上告訴我,不然你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緊接著重石紅也道:“我們並不想害你,你好好想想吧!”
古浪怒火填胸,他本是個孩子,用掌力拚命地打著那塊大石頭,破口大罵。
良久,洞外傳來況紅居的笑聲,說道:“紅兒,我們走!他累了自然會停口的。”
古浪更怒,又提高了嗓門,大罵起來。
但是洞外沒有一點聲音,想是況紅居祖孫已經走了,古浪氣得胸口發漲。
他萬想不到,童石紅竟會定下這等詭計,誘自己上鉤,更想不到以況紅居這等天下聞名的人物,竟會施出這等下流的手段來。
他在地洞之中,怒罵了一陣,自己也知道白費力氣,隻得停了下來。
他試探著向洞底摸索,發覺這石洞深不過十丈左右,空空洞洞,不見一物,也不見一絲天光。
於是又回到門口,雙手貼住大石門,運盡全身功力,拚死推去,但是那扇大門太重了,隻不過稍微有些晃動。
古浪隻好收手,知道除了況紅居自動開門外,自己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他坐在濕涼的地上,幹生氣,把況紅居及童石紅恨之入骨。
由況紅居祖孫的這些作為,使他感覺到,‘春秋筆’的事,已再次震動青海,不久就將有不少奇人趕來。
在這種情形下,自己反而被困在了石洞之中,真個急煞人也。
時間過得很快,古浪也不知被關了多久,據他估計,大約是到了晚上了。
這整整一下午的時間,況紅居或童石紅,都沒有再來過一次。
古浪雖然焦急,但是除了耐心地等待之外,卻是別無他法。
他心中忖道:“明晨她們問我之時,我不妨先假裝答應,等他們放我出去後,我就與她們拚命!”
古浪這麼下了決定,心情才稍微安靜下來,他背靠著陰冷的石牆,想著童石紅,心中惱怒不已。
他想:“我以為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卻不料是這等人,如此看來,況紅居雖有俠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他正想到這裏,突聽石門響起“紮紮”之聲,聲音很是輕微。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莫非她們改變了心意,要把我放出去了?”
接著,石門“紮紮”之聲連續不斷,古浪立時站起身子,緊貼在門邊,準備不管是誰進來,就先給她一掌!
不久石門已經開了一個二寸寬的空隙,射出了昏暗之光,果然已是夜晚了。
古浪正想看看是誰,突聽一個啞澀的口音說道:“古浪,你在裏麵麼?”
古浪聞言不禁大驚,原來這說話的人,正是門陀和尚。
他萬萬沒有料到,連忙說道:“老師父,是我!你快把門打開。”
門陀和尚低聲道:“不要急,我在想辦法。”
過了不一會,石門打開了兩尺,古浪一閃身擠了出去,黑夜之中,隻見門陀和尚正不住地在喘息。
古浪緊握著他的一雙手,說道:“謝謝你,老師父!你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門陀和尚喘息著,說道:“這石門有開啟的機關,你快回去吧!”
古浪說道:“況紅居呢?”
門陀和尚說道:“就因她們不在,我才能把你放出來。”
古浪又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門陀和尚四下望了望,說道:“先別問這些,回去再告訴你。快走!”
古浪說道:“老師父你呢?”
門陀和尚道:“我不要緊!我還有些事要辦,你先回去等我!”
古浪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是門陀和尚連聲催促,隻得先行離去。
他循著來時的路途,在黑暗中急行,不一會,已走出數百丈遠。
古浪正行之際,突聽前麵有腳步聲,連忙隱到一株大樹之後。
不一會,便聽見了談話之聲,正是況紅居及童石紅。
古浪隻覺一股怒氣上衝,如果不是門陀和尚再三囑咐,他真想衝出去與她們拚個死活。
遠遠隻聽童石紅的聲音說道:“婆婆,難道古浪的話是真的,‘達木寺’中就沒有別人了?”
況紅居答道:“就剛才所見的情形確實如此,不過古浪這小子來此久住,絕不簡單!”
童石紅又道:“明天如果還是不願與我們合作,那怎麼辦?”
況紅居冷笑一聲道:“哼!我自有辦法叫他服氣的。”
古浪氣得不得了,暗罵道:“放你的屁!”
接著童石紅又道:“那麼除了古浪以外,我們是來得最早的了?”
況紅居說道:“就目前情形看來是如此,不過是否有人隱伏著按兵不動就不知道了,所以你以後白天不可亂跑,太露形跡不好。”
童石紅答應一聲,況紅居又接著說道:“我們雖然來得早,但是什麼也沒有看到,真使人不解!”
童石紅道:“那十七個石人的事怎麼樣?”
況紅居道:“我也在奇怪,雷電再大,也不會把十七個石人打碎,古浪的話裏定有隱情,明天我一定要問他個明白!”
他們談著越走越近,古浪躲在樹後,心中怒火萬丈,不禁用力地捏起拳頭,向空揮動了一下。
不料,一小節樹枝被碰了下來,況紅居立時沉聲喝道:“誰?”
古浪心中大驚,正準備應變,誰知況紅後與童石紅卻像兩隻飛燕一般,穿林疾縱,向相反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