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曲女城大法會連辯十八天(2)(2 / 2)

此時的兩人,都是為自己的信仰而戰,所以務存正理,靡護人情——雖然兩人是老相識,卻都不肯溫良恭儉讓,必須辯到一方詞窮為止。慧天的小乘佛教義理,不如後來發展起來的大乘佛教思辨色彩濃厚,所以最後無話可說、無理可申,隻能聽著玄奘滔滔不絕地論辯。最後,玄奘對慧天,也是對所有的小乘信眾說道:

“……所謂耽玩羊鹿,棄彼白牛;賞愛水精,舍頗胝寶。明明大德,何此惑之滯歟?又坯器之身,浮促難守。宜早發大心,莊嚴正見,勿使臨終方致嗟悔。”

玄奘在這裏用了一連串形象、有趣的比喻:羊與鹿拉的車,裝載的人自然很少,象征小乘;而白牛車運送的人要多得多,譬喻大乘。水銀珠子看似晶瑩閃亮,光澤不亞於真正的寶珠,然而,它雖然好看,卻不實用。你慧天法師也是聰慧之人,如何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要知道,我們的身體並不堅固,不知哪一天就一命嗚呼了。所以你們要早發菩提之心,宗仰大乘,千萬別到臨終之時追悔莫及。

玄奘這一番話,殷殷切切,有情有義。三藏法師慧天心服口服,起身認輸。

罷席之後,兩人不但沒有因此生隙,反而相見豁然,真誠一笑,友誼比從前更牢固了。後來,玄奘回國之後,慧天法師非常懷念他,且去信讚頌他,並贈細棉布兩匹以示敬意。

看到連慧天都敗下陣來,更沒有人敢出言反駁玄奘了。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戒日王組織的這場辯論,儼然成了一場佛教內部大小乘之間的宗派之爭,而在印度占有優勢地位的婆羅門教與眾多外道,幾乎被放在了看客的尷尬位置上,好像他們連參與辯論的資格都沒有。再看看大會現場的情況,戒日王與那些王公大臣們,對以玄奘為代表的佛教高僧畢恭畢敬,崇拜有加,而對他們倍加冷落。於是,一些婆羅門的亡命徒便把無名火撒向了這次法會的源頭——戒日王。

那天,會場的寶台突然發生大火,濃煙滾滾,烈焰騰騰!觀眾驚慌失措,爭相逃命,會場亂作一團……

幸好,戒日王早有預案,滅火隊訓練有素,火很快被撲滅,沒有危及玄奘與其他高僧們的安全。但是,火警剛剛平息,更嚴重的惡性事件接踵而至:戒日王正要過來察看寶台的損壞情況,突然,一個刺客從人群中衝了出來,手拿明晃晃的鋼刀,直撲戒日王!

因為驟然事發,國王的衛兵尚未來得及抽出兵刃,那刺客已經撲到了戒日王跟前。電光石火,就在鋼刀砍向自己腦門的刹那,戒日王居然用手中的權杖將利刃隔開了。他畢竟是從死人堆裏拚殺出來的一代梟雄,所以臨陣不亂。他迅速後退兩步跳到高台上,居高臨下,與刺客展開搏鬥。三五個回合後,那刺客腳下一滑,摔倒在地,被戒日王俯身擒住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差點被人謀殺的戒日王臉上沒有一點驚慌,也不見憤怒之色。他沒有聽從其他國王處死刺客的建議,而是讓手下的大臣去細細審問。原來,有五百名婆羅門看到佛教受到隆重禮遇,而他們無人理睬,所以怒火中燒,指使亡命徒發射火箭,焚燒寶台,並想趁亂殺死推崇佛教的戒日王。

縱火案、刺殺案水落石出,幕後指使者被揪出,婆羅門破壞大會的陰謀流了產,一切恢複了正常。

直到辯論法會的第十八天,也就是最後一天,依然沒有人能辯倒玄奘。於是,在這最後一天,玄奘再三稱揚大乘,讚歎佛的功德。與會的人都認為這是自己平生聽到的論據最充足、說服力最強的說法,心中非常佩服。因而,許多人棄外道而歸正途,舍小乘而師大乘。

戒日王見無人能辯勝大唐高僧玄奘,對之益發敬重崇拜,再度供養給他許許多多貴重的金銀財物。其他國王見狀,也紛紛慷慨解囊,供養玄奘各種珍奇寶物。然而,玄奘全部婉謝,一概不接受。戒日王又命令手下的侍從在大象背上安置寶座,請勝利者玄奘乘坐,並照印度古老的風俗遊行全城。但玄奘充分顯示出一位佛教大師謙遜、淡泊的美德,他悄然離開,回到帳篷的一個角落靜坐沉思。也許,此時此刻,他的思緒又回到了萬裏之外的祖國……

戒日王找不到玄奘,無奈之下隻能以玄奘的袈裟代替他巡城,沿途讓人高聲讚頌中國聖僧樹立大乘教義,破斥異見邪說,在十八天的論戰中無人能戰而勝之。會場之中的十餘萬民眾齊聲為玄奘歡呼,城裏城外的人們競相傳說著玄奘的神奇。從此,印度大乘教派尊稱他為“摩訶耶那提婆”——大乘天;小乘學者們也都從心裏敬佩他,稱之為“木叉提婆”——解脫天。也就是說,在整個印度的佛教界,不管任何宗派都認為玄奘已經達到了那個時代佛學的最高水平,已經成為戒賢、般若毱多之後最傑出的佛學大師。從此,玄奘在五印度聲名遠播,一直被人傳頌到如今。

在佛陀的故鄉,在佛教的發源地,一個中國留學僧能獲得如此至高無上的榮譽,可謂空前絕後,千古無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