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玄奘使勁點點頭。
麴文泰轉守為攻:“可是,弟子請您留在我們高昌,也是為了弘揚佛法啊!同樣是為了弘揚佛法,兩者有什麼不同?難道在法師眼裏,中土的眾生高貴,而我們高昌的眾生低賤?”
“當然不是!”玄奘趕緊說,“如來諸法平等。中土、高昌的眾生佛性平等無二。”
“那麼,法師為何不願意留下來?高昌百姓何以福薄,中土民眾何以福厚?”高昌王的反擊十分淩厲,玄奘略一沉吟,沒有馬上回答。
麴文泰笑道:“您看,去天竺與留在高昌,都是為了弘揚佛法、普度眾生,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玄奘當然不上他偷換概念的當,說道:“在理論上,諸法平等;但在具體事項上來說,相互還存在差別。比如同是高昌人,您是國王,而其他人是百姓。同樣,去天竺取經,一則是我平生的夙誌,二則我肩負著很多前輩的囑托。國王您信仰佛教,深知因果。正因為您前世修善,今世才得以成為國王。佛教乃是蒼生的依憑,你今日為何要阻礙貧僧求法呢?”
麴文泰道:“弟子豈敢阻礙佛法?我是因為國無導師,才要留下您以佛法引導百姓,使其離惡向善,脫離苦海。”
玄奘隻能態度堅決地說:“貧僧早在長安時就已經發誓,不到天竺,誓死不歸。因而,就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動搖不了我的求法決心。”
高昌王的態度更為強硬:“蔥嶺的高山可以撼動,我的意願卻堅不可移!”平時說一不二的高昌王,早已習慣了人們對他的服從,現在玄奘竟然置他的再三懇求於不顧,讓他顏麵掃地,難以下台,心中騰地冒起一陣怒火,狠狠威脅道:“如果玄奘法師堅決不肯留下,弟子自有辦法。試問,如果得不到我的允許,法師能離開高昌嗎?現在擺在法師麵前的有兩條路:或者留下,或者我派人將你送回中土!請法師三思,好自為之。”
玄奘當然知道,一國之主的麴文泰說到就能做到,但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國王隻能留下貧僧的屍骨,卻永遠留不住貧僧的心!”
麴文泰一甩袖子,揚長而去。然而,他並非真要與玄奘徹底決裂,不過是故作姿態罷了。到中午,高昌王對玄奘的供養更加殷勤了,每天都是他親自捧著托盤,將美味佳肴一一呈送到玄奘麵前。每天晚上都要侍候玄奘睡下,他才去睡覺。麴文泰知道,人心都是肉長的,所以力圖用更周到的供奉感化玄奘。
玄奘心地善良,性格柔弱,從不與人激烈對抗,所以他不會采取什麼激烈果敢的措施,隻能懲罰自己——絕食。
一日、兩日、三日,玄奘終日端坐讀經,連水也不喝一口。玄奘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麴文泰進退維穀,趕緊請來王妃、彖法師等人一同好言相勸,祈求玄奘進食。可是,他們磨破了嘴皮,甚至下跪磕頭,都無法動搖玄奘金剛一樣堅定的意誌。的確,古往今來,很少有人的意誌能像玄奘這樣堅定,哪怕是失身喪命,也絕不動搖!
因為玄奘沒有任何求生的欲望,所以身體衰弱得極快。到第四日,他已極度虛弱,氣息漸惙。國王麴文泰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樣子,心中深感慚愧,隻好自己先屈服,跪下向玄奘禮拜謝罪,答應任其西行。玄奘唯恐有詐,要他指日發誓。麴文泰說:“如要起誓,請一同在佛麵前起誓吧。”
麴文泰與玄奘來到大殿中的釋迦牟尼佛像前,沐手焚香。並請出王母張太妃,兩人在她麵前結拜為兄弟。麴文泰對玄奘說:“現在,聽憑法師西行求法。不過,將來您取經回國的時候,請在高昌留住三年,接受供養。”
玄奘鄭重地點點頭答應了。麴文泰又說:“還有,賢弟將來成佛時,我願做您的檀越護法。”尚未等玄奘表態,他緊接著說:“請賢弟繼續留在高昌一個月。”
玄奘大惑不解,問道:“王兄既然已答應放我西行,為何又要我滯留一個月呢?”麴文
泰笑道:“在此期間,請您為我們講一部《佛說仁王護國般若波羅蜜經》(①簡稱《仁王經》。仁王,指的是當時聽法的十六位國王。國王們為了使自己的國家長治久安,請佛陀說了此經。),以稍稍慰藉高昌僧俗對法師的仰慕。同時,也讓我有時
間為您準備上路的行裝。”因為前來聽經的人太多,高昌王特意在廣場上搭建了一座大帳篷,文武百官、後妃宮女等都來恭聽。每天開講之前,國王麴文泰都要親捧香爐去迎請玄奘,然後伏跪在法座前,請他踩著自己的脊背登座。在玄奘講經期間,麴文泰下令,舉全國之力為玄奘準備行裝。有了高昌王的鼎力相助,玄奘西行求法的命運發生了根本轉變。此後,形單影隻的他開始得到西域各國的幫助。計劃之外的高昌之行,雖然曾經遭遇留難,但與麴文泰的結義,對於他今後的行程具有重大的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