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堡。
鬼刀馬鵬,沒有人看到過他身上帶刀,看到過他出刀的人,都已經死了。
馬鵬有一句名言,真正殺人的刀,是放在人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馬鵬的刀,就像鬼一樣,需要的候,才會出現。
鬼刀的神秘,是他的刀,他的人並不神秘,而且,看上去也不凶惡,但也不討人喜歡,不出刀的時候,和平常人沒什麼不同。
他喜歡穿著黑色的衣服。
現在,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衫,正坐在黃沙渡口的煙雲樓上吃酒。
黃沙渡口不是大地方,煙雲樓也不是天下名樓,而且搭建的很簡陋。
這裏的風景,實在不怎麼好,麵對著無風三尺浪的黃河,和一片黃泥河套。
據說煙雲樓,常常被泛濫的河水衝走,就像過眼的雲煙一樣,今年的煙雲樓,和明年的煙雲樓,也許已經不是同一座樓。
但煙雲樓也有吸引人的地方,這裏黃河鯉魚,燒的特別好吃,黃河兩岸數百家飯店,沒有一家燒魚的手藝,能好過煙雲樓。
這裏也是南來北往的渡河要道,三四十艘渡河的木舟,雲集於此,這就形成了一個小碼頭。
煙雲樓不是名淒,可是生意不錯,二十幾張桌子,七八十個坐位,經常客滿,因為,這裏除了燒的魚好,自釀的酒也好。
但今天的客人很少,煙雲樓上,隻有鬼刀馬鵬一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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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高空,江湖上第一名扒竊高手,他的手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能在大庭廣眾之間,解下人係褲子的腰帶,如非那人的褲子脫落下來,你絕對感覺不到腰帶已經被解去。
除了他的偷竊之技,冠絕江湖之外,他的輕功亦是稱絕一時,能夠攫取兩丈左右的空中飛烏。
這樣一個人物,如是想取一個人的性命,自然很難防得,所以,他和鬼刀一樣,也是江湖人人畏懼的殺手。
但高空有一點和馬鵬不同,那是他的長相,很英俊也很瀟??,加上一件藍緞子長袍,看上去,就像是豪門侯府的公子哥兒。
奇怪,高空也行入煙雲樓。
鬼刀馬鵬對這位妙手空空,似是很具戒心,自高空步入煙雲樓後,馬鵬的兩道眼神一直在警覺的盯著他。
高空大概也心中有數,苦笑一下,選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去。
兩個人保持了相當的距離,中間隔了七八張桌子。
高空和馬鵬一樣,叫了一盤燒魚,一壺酒,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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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箭王傑,四個字,提起來人人頭疼,不知道他幾時會發出暗箭,暗箭,隻是個籠統的說法,正確點說,他有一身暗器。但在表麵上絕對看不出他帶有暗器,他身上不帶鏢囊,不帶皮裘,誰也看不出他暗器藏在什麼地方。
但他能在一刹間打出八種不同的暗器,舉手投足之間,追魂奪命。
王傑的臉很白,隻是白的不見血色,似乎是全身都散發出一股寒意,襯著一襲白衫,就像是冰雪合成的人。
現在,王傑正步入煙雲樓。
馬鵬、高空、王傑,六道目光交觸在一處,三個人都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他們在江湖上的凶名,等量齊觀,技藝也各有所長,也見過麵,也相互認識,但彼此都盡量逃避,一旦碰上頭,也隻是匆匆一麵,就立刻走開,絕不會坐在一座酒樓上吃酒,更不會三個聚在一起。
但是今天,情形有些反常,王傑看到了馬鵬、高空之後,並未回頭而去,反而找了一處桌位坐下來,不過他選的位置,離兩人都遠一些。
煙雲樓上,隻有這三個人,但卻坐成了一個大三角形,各據一方。
王傑也叫了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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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花柳媚,見過的人,總想再見見她,她實在長得很美,她剛好和王傑相反,總是帶著一抹動人的微笑,不論是什麼時候,她的笑容都不會消失,事實上,她整個人,都像盛開的花朵一樣,帶給人喜悅、歡愉。
她也有不笑的時間,可是沒有看到過,因為看到的人,永遠無法說出來她不笑的樣子。
死在她手中的人,不會比鬼刀、暗箭少,但卻沒有人覺著她可怕,因為她殺人不用刀,也不用暗器,用毒。
有毒的花,一向特別美麗。
她選擇衣服的顏色,也和她的人一樣,是引人遐思的粉紅色。
柳媚穿著一套粉紅的衫裙,像蝴蝶似的奔上了煙雲樓。
看到了各據一方的鬼刀、妙手、暗箭,毒花柳媚也不禁為之一怔。
她的確很驚愕,但嘴角間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並未消失。
鬼刀馬鵬、妙手高空,暗箭王傑,對毒花柳媚的出現,心中驚震的程度,似是尤在毒花之上。
三個人臉色同時一變。
但他們都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的恢複了鎮靜。
四個人的心中,同時在打轉,暗道:怎麼他們三個人,也都來到了這裏,難道,都和我的遭遇一樣麼?
煙雲樓的黃河鯉魚,自製美酒雖然好,但並非世間珍品,絕不可能把這武林中四大凶煞,一齊吸到這裏。
這四個人聚在一塊兒,對他們來說,還是第一次。
柳媚打量了三人一眼,直對鬼刀馬鵬行了過去。
馬鵬立刻提高了警覺,暗作戒備。
舉手理一理鬢邊秀發,柳媚在馬鵬對麵一張桌子上坐下,笑道:“馬兄,小妹想一想,還是和馬兄坐一起好。”
馬鵬冷冷的嗯了一聲。
柳媚道:“我怕王兒的暗箭,又怕高兄扒去我身上的珠寶銀票,所以,小妹選擇了馬兄。”
馬鵬冷笑一聲,道:“兄弟可不作如是想。”
柳媚道:“馬兄怎麼想呢?”
馬鵬道:“兄弟隻希望你柳姑娘別在我酒菜裏動手腳,把兄弟給毒死了。”
柳媚嫣然一笑,道:“馬兄的穿心刀,快如閃電,小妹可沒有對你下毒的膽子。”
馬鵬道:“但願如此。”
高空哈哈一笑,道:“我說柳家大妹子,你真是多慮了,你身上的銀票。珠寶,那一樣沒有毒,兄弟就算餓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動你的腦筋。”
柳媚道:“這才是好朋友啊!其實,咱們天南地北的各謀生路,一向難得見麵。四個人碰在一起,這還是第一次,大家也應該親近、親近才對,但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王傑道:“兄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親近嘛,大可不必。”
柳媚笑一笑,通:“王兄,你每天擺著那一付冷冰冰的麵孔,就不覺著難過麼?”
王傑道:“人心難測啊!遠一點總比近一點安全些。”
柳媚歎息一聲,道:“這麼說來,王兄不肯給小妹一個麵子了。”
王傑冷冷說道:“柳媚姑娘,在下一向獨行其是,素不和人搭擋,也用不著和人交往,柳媚姑娘的好意,隻有心領了。”
柳媚望望窗外濁浪洪流,笑一笑,道:“我想諸位都不會是被這滔滔的黃河濁浪吸引而來,這地方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的。”
高空道:“這煙雲樓燒的黃河鯉魚,可是天下聞名,味道實在不錯。”
柳媚道:“高兄難道真是為了品??這黃河鯉魚而來麼?”
高空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倒不是。”
柳媚道:“那是為什麼來的呢?”
高空道:“這個,這個,柳姑娘也不是追蹤兄弟來此的呢?”
柳媚道:“高兄嘛,相當英俊,但小妹還未傾心到千裏追蹤來此的境地。”
高空舉杯喝酒,不再回答柳媚之言。
柳媚也喝了一杯酒,自言自語的說道:“其實,大家能共聚,傾心一談,也許對咱們都有些幫助。”
鬼刀馬鵬道:“柳姑娘想說什麼?”
柳媚道:“談談咱們來到這黃沙渡口,煙雲樓上真正的原因啊!”
高空道:“對!我讚成柳家大妹子的意見,獨木難支大廈,但如聯合了四人之力,放眼天下……”
突然住口不言。
原來,此時,正有一個沉重的腳步之聲,登樓而來。
四個人,八道目光,都不自禁的轉望樓梯口處。
一個身著紅袍,麵如亦金,身軀高大的人,緩緩登上了樓梯。
店小二似乎是早已經得到了關照,一見那紅袍大漢,立時抱拳一禮,奔下樓梯。
紅袍大漢兩道冷厲的目光,緩緩由四人的臉上掠過,道:“四位都很守信約,請這邊坐吧!”
指指麵前不遠處一張桌子。
四個人相互望了一眼,緩緩離位,直對那紅袍人指定的桌位坐下。
紅袍人也選了一張桌位坐下,和馬鵬等四人,卻保持了四五尺的距離。
兩道淩厲的目光,投注到鬼刀馬鵬的身上,紅袍人緩緩說道:“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這一次,由你領頭。”
目光由妙手、暗箭、毒花的臉上掠過,接道:“江湖上四大凶煞,誰也不肯服誰,由鬼刀馬鵬領頭,你們三位心中也許有些不甘,不過,下一次就會換別的人領頭。”
由袖中取出一個白色的封簡,封套寫著“機密”兩個紅字,交到馬鵬手中,接到:“你拆開看看,看的仔細一些。”
馬鵬接過封簡拆閱。
他看的果然很仔細,而且,足足看了有一盞熱茶的時間。
然後,馬鵬把函箋又放入封套之中,奉還了紅袍人。
紅袍人收入袖中,道:“馬鵬,你都記下了?”
馬鵬點點頭,道:“記下了。”
紅袍人緩緩站起身子,道:“打擾酒興,希望你們合作愉快。”
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他身軀高大,落足又重,每落一級木梯,都可以聽到蓬然一聲。
腳步逐漸消失,已不可聞。
高空忽然說道:“他臉上戴了麵具,咱們看到的絕不是他本來的麵目。”
王傑道:“他也沒有那麼高大的身子,用木竿接在腳上,所以,走起路來,才發出蓬蓬之聲。”
毒花柳媚道:“那封密函沒有交給我,如是交到了小妹手中,我就要他????我百步斷魂散的味道。”
馬鵬道:“聽說柳姑娘有借物傳毒之能,可以毒傷一丈內的人畜。”
柳媚道:“雕蟲小技,馬兄見笑了。”
馬鵬道:“剛剛他距離咱們不過數尺,柳姑娘何以不肯下毒?”
柳媚道:“我,我………”
高空苦笑一下,道:“馬兄,不用內哄了,那封信上,寫的什麼?”
馬鵬道:“這要先聽三位的意見了。”
王傑道:“我們連作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意見可說。”
馬鵬道:“如是三位不願意和兄弟合作,兄弟也用不著說明那密簡上內容了。”
王傑道:“怎麼?馬兄可是覺著吃定我們了。”
馬鵬道:“那倒不是!王兄如此說,兄弟隻好先告退了。”
他說走就走,霍然站起了身子。
高空起身,攔住了馬鵬,道:“馬兄,有話好說,怎麼能拂袖而去呢?”
柳媚道:“是啊!王傑得罪你,我們可沒有得罪你呀。”
馬鵬道:“最重要的是,諸位要表明一下態度,如是咱們不能合作,兄弟無法交代,隻好再去見見他,說明內情了。”
高空道:“好吧!兄弟願意合作,聽候馬兄之命。”
柳媚笑一笑道:“高兄既然答應合作了,小妹為人一向隨和,自然是也要答應了。”
馬鵬沒有答話,兩道目光卻投注在王傑的身上。
王傑的臉色,一向冷厲,此刻,更是如冰霜一般。
妙手高空,毒花柳媚,四道眼神,也盯注在王傑的臉上。
這四大凶人的年紀都不太大,但他們都作了幾件震動江湖的大事。見過他們真正麵目的人數不多,但聽過他們名號的人,卻是比比皆是。
這四個沒有友誼,但也沒有仇恨,而且,也一直在巧妙的避開和對方可能引起的衝突因素。
四個人誰也沒有預料到會在這個渡口小碼頭的煙雲樓上碰上了頭,而且,還要攜手合作。
暗箭王傑生性冷酷,似乎使他無法轉圜,在六目逼視之下,仍無法表達出順從。
他雙手緊握,骨骼吱吱作響,顯示出他內心正有著激烈的痛苦、掙紮。
柳媚微微一笑道:“高兄,有一句俗話說,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是麼?”
高空道:“不錯啊!能屈能伸是條龍,隻伸不屈是條蟲,這些事,連十幾歲的孩子都懂。”
王傑長長籲一口氣,道:“好!兄弟也願聽馬兄之命。”
是什麼壓力,竟然能使縱橫江湖,一向獨來獨往的四大凶煞,合手一處,而且,甘心聽命於一人的領導。
可惜,這四大凶人,都不願意說出來。
馬鵬緩緩坐了下去,道:“那密函之上第一條,就是咱們四個人聯起手來,而且要兄弟主持其事。其實,我馬某人也明白,馬某這點藝業,實在是不配為主事人。”
高空道:“客氣,客氣!馬兄的穿心一刀,江湖上可是聞名喪膽。”
馬鵬道:“高兄的十三招空手奪刃放眼武林,隻怕也無出其右了。”
高空歎息一聲,道:“想不到我這點壓箱底的本領,馬兄竟然早知道了。”
王傑冷冷說道:“馬兄,那封函箋上,要咱們幹什麼,馬兄還沒有說出來。”
柳媚道:“那一定是一件很困難的事,要不然,也用不著把咱們四個人聯手了。”
馬鵬道:“不錯,很困難。而且,也很危險。”
高空道:“他選擇了這個地方,把咱們會合起來,難道是要咱們上少林寺?”
馬鵬道:“那地方也許沒有少林寺的人多,但卻比少林寺更為凶險。”
毒花柳媚呆了一呆,道:“那是什麼地方?”
馬鵬道:“洛陽璿璣堡。”
王傑道:“河洛大俠莊冠宇的府上。”
馬鵬道:“對!就是那裏。”
高空道:“要咱們去璿璣堡幹什麼?”
馬鵬回顧了高空一眼,道:“取一件東西。”
高空道:“偷。”
馬鵬道:“明搶,暗取,由我們自己決定,時限三個月。現在是四月初八,七月十五要咱們再回這煙雲樓,交出取到的東西。”
柳媚道:“這是高兄的拿手絕活,有他一個人也就夠了,似乎是用不著咱們這麼多人。”
高空道:“妙手取物,兄弟是當仁不讓,但進入璿璣堡,就非兄弟一人所能了。”
王傑道:“河洛大俠莊冠宇,手中一支劍,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何況,堡中除了守院武師數十人外,還有他兩個弟子,一個兒子,及他一位拜弟,這五個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
毒花柳媚笑道:“除了人難對付之外,還有很多機關埋伏。”
高空道:“不錯啊!璿璣堡,原來不叫璿璣堡,近幾年裝上了機關埋伏之後,才改名璿璣堡。”
三人各逞所能,表現了他們對江湖上事物的熟悉和淵博。
馬鵬道:“諸位說的都不錯,不過,就在下所知,璿璣堡中最難對付的人,是何洛大俠莊冠宇的掌上明珠,莊璿璣,河洛第一府,改作了璿璣堡,就是取了他愛女的名字。據說,堡中的機關布置,也是莊璿璣所策劃主持,親自指導工人裝設而成。”
柳媚笑一笑,道:“這麼說來,那是非得把我們邀聚在一處,聯手合力,才能完成這件大事了。”
高空道:“馬兄,我想那密函之上,定已說明了咱們要取的東西。”
馬鵬道:“不錯,說的很明白,但那密函之上,曾經指明,要咱們到了洛陽之後,兄弟再行說明。但高兄既然問了,兄弟先說出來就是,咱們要取到武林中人人都欲得到的天龍甲。”
高空道:“天龍甲又叫天蠶衣,據說可避刀槍,這一件武林寶衣,落入了璿璣堡中。”
馬鵬道:“這件事,兄弟沒有聽過,不敢妄作評斷,但那密函上,說的十分明確,天龍甲現在璿璣堡中,很可能就在莊璿璣手中保管。”
毒花柳媚道:“這件事太難了,咱們不但要想法子混入璿璣堡中,但最為難的是,還要打聽那天龍甲放在何處。此等機密大事,除了問莊冠宇外,別的人隻怕也未必知道。”
馬鵬道:“所以,那密函中,告訴了咱們另外一個辦法。”
柳媚道:“什麼辦法?”
馬鵬道:“掌握莊璿璣,逼他們交出天龍甲來。”
王傑點點頭道:“這倒比尋找天龍甲容易一些。”
柳媚道:“馬兄,莊冠宇有幾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