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子與陳阿四打過架不久,另一件使他們三個人都終生難忘的事情發生了,以它為導因,三個結伴砍柴的朋友終於分道揚鑣了。這件事的主角是幺妹。“幺妹,幺妹,可憐的妹妹;幺妹,幺妹,苦水(裏)的妹妹;幺妹,幺妹……”山子那粗獷的嗓音,竟然也能如泣如訴,唱得山溪嗚咽,白雲都落下了淚……幺妹的爹爹是一位心靈手巧的泥瓦匠,每日在城裏修房蓋屋。有一天,當他像往常那樣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砌牆時,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捆紮腳手架的繩索突然斷了,轟隆一聲悶響,幺妹父親踩踏著的那段橫板塌了下來,他從一丈高的地方掉了下來……
區區一丈高,村裏的孩子們玩耍時經常從這樣的高度往下跳,按常理說,不應該有什麼嚴重的事情發生。然而,幺妹的爹是後仰著掉下來的,偏偏在他落地的地方有一根木頭,重重地硌在了他的腰部。於是,他的脊椎錯位,導致了下肢癱瘓。
癱瘓的,不僅僅是他的腰,還有他的家。一個男人,是家庭的頂梁柱。頂梁柱垮了,家裏自然就塌了天不但一家老小的衣食沒了著落,治傷欠下的巨額外債更無法償還。幺妹整日以淚洗麵。
有一天,譚老板出現了。
幺妹家為了給父親看傷,向他借了許多高利貸。而譚老板追討高利貸的手段,在整個廣州是出了名的。因此,看到他的到來,幺妹的母親不知如何是好,渾身像篩糠一樣哆嗦個不停。
出乎預料,譚老板說,他不是來討債的,因為他知道,幺妹家窮得都揭不開鍋了,哪有財力還債呢。譚老板說,他不但可以將欠他的那些債務一筆勾銷,還可以替他們家將別的欠債還清。譚老板還說,不但替他們還債,還要給他們老倆口一筆養老的費用。
好大的餡餅。
當然,譚老板是開當鋪的,總做這種賠本的買賣,早就不是譚老板了。所以,譚老板附加了一個小小的條件:請幺妹白白到他們家居住,住進他的房間裏給他做小老婆。
異常精明的譚老板已經盤算得清清楚楚的事情,難道還有變數麼?幺妹隻能乖乖坐上了譚家的花轎。
那天,盧慧能、林山子、陳阿四,三個年輕後生坐在橫林崗村口的高台上,眼睜睜看著那頂大紅大綠的花轎從幺妹家的門口顫顫悠悠抬了起來,顫顫悠悠走出村子,顫顫悠悠走向城裏。
嗩呐嗚嗚咽咽,被風撕得斷斷續續,好像是在哭泣。
欲哭無淚的,更有那三顆淌血的心。
嗩呐聲隨風逝去,花轎也消失在了蒼茫霧氣裏……
“老天爺,這不公平!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卻偏偏霸占人家十五六歲的黃花閨女,天理何存?天理何在?”山子一拳砸在堅硬的石頭上,拳頭立刻流出殷紅的鮮血。“世界上哪有什麼公平可言!”陳阿四說。“天理?錢就是天理!
你要是有那麼多錢,你就是天理!”慧能咬著嘴唇,沒有吭聲。他在思索發生這種事情的原因。陳阿四望著幺妹花轎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齒,自言自語道:“老東西,你等著瞧,我一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一定要你……”第二天,陳阿四就跑到了廣州城,在一家古玩字畫店當了學徒。他聰明伶俐,又能識文斷字,再加上格外用心,很快得到了老板的賞識。不久,林山子去了珠江邊的碼頭,用他尚未完全發育成熟的身體,像成年男子漢一樣,扛起了沉重的貨物,也扛起生活的苦辣酸甜。而慧能,似乎也長大了許多,成了一個真正的樵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