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了去處,南喬不僅沒有絲毫的欣喜,卻在心裏犯起了嘀咕,記得翻看雙魚觀的史書記載,流入羅布卓爾的塔裏木河下遊河床被風沙淤塞,在尉犁東南改道南流,致使樓蘭城郭巋然,人煙斷絕,國久空曠,城皆荒蕪,這座古城也隨著樓蘭古國的消亡而遁入荒漠之中,為何卻在眼前突然現身,而且那般地繁華昌盛,隔著近千年的時光,未見頹廢與衰敗之相,莫非是史書有誤,樓蘭原本就沒離開過這個世間,隻是過於隱秘,大家沒找到而已。
有了充足的理由,南喬不再心慌,引著駱駝,步入城內。就見連接著城門的是一條筆直寬闊的集市,兩側酒肆林立,錦旆翻卷,歌坊畫閣,繡戶珠簾。雕車寶馬競駐街前,異域女子金翠耀日,羅綺飄香,從南喬身邊嬉笑而過。街邊引車賣漿,販夫走卒,喧鬧不已,真是好一幅市井畫卷。
南喬走在街中,駐足觀望,突然幾個騎兵打馬從對麵飛馳而來,他本能地想避開馬隊,卻已經來不及了,便趕忙運功來擋,誰料想幾匹馬徑直越過他和駱駝,絕塵跑遠了,南喬卻周身冒著冷汗,立在原地,呆愣不已。
原來那馬隊像影子那般,穿過南喬和身後的駱駝,揚長而去,而南喬和駱駝卻毫發未損,如入無人之境,著實把南喬驚嚇了一番。
南喬想起路遇的那幾位背水的漢子,不由得好生奇怪,便湊到攤邊,與賣家搭訕,那攤主隻顧著吆喝,卻不理會於他。南喬伸手去抓攤前的雜物,竟兩手空空如也,任憑手掌拚力地拿捏,卻始終是空無一物。
莫非自己進入了幻境之中,怎麼會發生如此怪異之事,南喬不免有些發蒙,又試著去抓街邊的行人,手臂毫無例外地穿過他們的身體,如同撲向幻影那般。
南喬苦笑著,心中暗道,如此熱鬧的街衢,卻與自家無關,原想沽些酒水,吃些菜肴,也變得望塵莫及,看著攢動的人頭,飄香的吃食,隻能強忍著勾魂地食欲,不再奢望。
南喬不必再躲避行人,大搖大擺地徜徉在街頭,四處觀望著,分享著屬於他們的歡樂。
暮色臨近,夕陽餘暉灑遍城郭,南喬雖居鬧市,卻已經索然無趣,想找個人打聽下路途,去尋那臨水小院,就這般的小心思,如今也是件可望不及之事。
南喬停下腳步,歎口氣,抬眼遠望,隻見長街盡頭,竟矗立著一座高高地石塔,被落日映照得金碧輝煌,甚是偉岸,南喬急走幾步,來到塔基前,仰頭來瞧。
莫非這便是師父口中的那座樓蘭沙塔,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竟在此處尋到它,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難怪師父總說天道自有定數,機緣所至,金石為開,萬事莫要心急。
興奮之餘,南喬伸手去摸那塔身,想要去尋開啟塔門的機關,當手指觸摸到塔石的頃刻間,南喬的心情立馬晴轉多雲,愁眉苦臉地叫道:“又是幻影,這可如何是好?”
愣神之際,突覺腰間不知被誰碰了一下,再去摸來,卻發覺裝著盤纏的布袋不見了,南喬忙回頭去瞧,卻有個人影飛馳而去,手裏拎著正是他的錢褡子。
南喬扭身便追,心裏卻納著悶,自己置身幻境,隻能看得見人形,卻摸不到他們的身子,為何竟被此處的賊人偷竊,百思也不得其解,隻好先逮住盜賊,才能問個明白。
沒費氣力,南喬已經擋住了那賊人的去路,細來瞧看,那人竟生得眉清目秀,弱不禁風,衣衫混搭而成,破舊不堪,南喬揮拳便打,還以為是個影子而已,嚇唬一番也就罷了,誰知拳頭砸在了那人的額際,卻是實實在在地碰到了皮肉,就聽那人尖叫一聲,捂著臉,嬌聲嬌氣地喊道:“人家與你鬧著玩的,為何要下這般地重手?”
“你,你竟,竟是活人?”南喬心驚肉跳地指著那人,語無倫次地問道。
“那還有假,要不如何偷了你的錢袋?”那人也不再氣惱,揉著挨打之處,笑嘻嘻地回道。
南喬聽罷,長舒了一口氣,歎道:“哎呀,終於遇到會喘氣的了。”
那人指著南喬問道:“你是何人,從哪裏來的?”
“在下南喬,中原人士,前日與師妹誤入大漠遊玩,卻不想師妹走失了,在下便四處來尋,誰知來到了這個奇怪之處,全是幻影惑人,正在猶疑之時,卻碰到了你。”南喬半真半假地搪塞道。
那人卻伸出白嫩的小手,嘻嘻哈哈地說道:“來吧,認識一下,我叫陸芸,這裏也就咱們兩個,對了,還有你身後的駱駝是活物,其他的皆是幻象而已,莫要被他們唬住,咱們與他們同處兩個世間,各不相幹,看看熱鬧就行了。”
“此地為何這般詭譎,他們究竟是人是鬼,明明就在眼前,卻是虛幻一般?”南喬好不容易逮住個活人,連忙來問。
陸芸嫣然而笑,聲音輕柔地回道:“誰知道他們是活在過去,還是將來,但絕對不是現在,我把這裏喚作樓蘭幻境,管他呢,隻要你是活的便好,那人家就不再寂寞難耐了。”
南喬瞅著陸芸,心中尚存疑問,便又說道:“既然是樓蘭幻境,你又為何孤身在此?”
“唉,不提也罷,走,我帶你去弄些吃食。”眼見著陸芸的眼神哀婉起來,欲言又止,瞬間卻活泛起來,拉起南喬的手,就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