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進宮的那會才十六歲,那會我實在不懂,為何皇上讓我進宮叫做恩寵。
我是父親僅有的女兒,從小便是金嬌玉貴,世人常說右相王賀之對其女兒王秋柔是千金之寵,而我父親於我的寵愛,便是右相王賀之都不能與之相比。
父親把他所有的愛都給了我,小的時候,我看父親在練武,便纏著父親教我,可惜的是我可能沒有這個潛質,學了好久,也才會一些皮毛。
不過這點皮毛在上京城中的官家小姐裏也是頗為厲害的,隻因上京城中的閨閣小姐好像是成批量培養的,雖是琴棋書畫樣樣有所涉及,可仔細看來屬實是無趣極了。
後來的我時常後悔的便是當時要是我能夠吃點苦,堅持點,多學點武,那日後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
起碼可以不進宮,起碼可以浪跡天涯。
可惜我不能預知後事。
祖父未過世時曾是宮中的太傅,我陸家在榮國是除了獨孤家族外的第一大世家,人人敬我陸家,便是皇上都會給我陸家三分薄麵,可這一切,都在我十六歲的時候終止。
父親沙場戰死,我陸家血脈薄弱,父親膝下隻有我一個女兒,在父親戰死後的三個月內,天子降下了旨意,著我進宮侍奉君側,意為恩寵。
我著實不懂,這怎麼能夠叫恩寵呢?
那皇上甚至比我父親的年紀還要大,我看著站在麵前的天子,哪怕他和顏悅色,可在我看來,我實在不喜歡。
我怎麼能夠喜歡上一個大我這麼多歲數的人呢?實在是惡心極了。
父親還在時,便說雪兒當配世間最好的男子,父親說得多了,我便也如此想。
我才及竿,上京城中便說我是榮國第一貌美女子,年少時,我聽到這種虛無的頭銜,也是歡喜的。
女子誰不愛聽別人的誇讚,特別是容貌上的。
可我小的時候不知道,好的容貌有時候也是一種罪過。
自古說紅顏薄命,並不是空穴來風。
我第一次被慕團隆責罰是我進宮兩個月後,那已經是十二月底,我記得那天上京城下了雪,那雪可真是冷,白雪茫茫一大片落在皇宮內,到處都帶著冷冽的氣息。
我跪在宮殿外的甬道,膝蓋凍得已經直不起來了。
身側府裏帶進宮的丫鬟清荷一雙眼紅紅的,顯然是剛剛哭過,她道:“小姐,這宮裏的人欺人太甚了,這事明明就不是小姐做的,她們怎麼能夠冤枉小姐。”
當時的皇後獨孤氏忌憚我的容顏,因而對我使了計,說我在趙玉棉喝的羹湯中下了毒藥。
可這種歪門邪道,我原本便是不屑於做的。
我想我問心無愧,便是告到慕團隆的耳中,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是非黑白總是有公道的。
可這是皇宮,我太低估了這所富麗堂皇的宮殿掩蓋下的勾心鬥角是如此的肮髒不堪。
我永遠記得我在禦花園中聽到慕團隆同身側的高年說的那句話。
他說:“朕知道這事不是雪兒所做的,可雪兒入宮以來便桀驁不馴,趁著這個事,搓搓她的氣焰倒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慕團隆所說的桀驁不馴是她拒絕了侍寢,那她確實是桀驁不馴的。
可那時的我實在很難理解為何一個天子,本是最該裁決公平的人,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僅僅是因為我“桀驁不馴”。
父親把我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我進宮的前三個月差點就熬不下去。
如果不是遇到他,我想我確實是熬不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進宮,迷了路,所以就看到了跪在甬道上被凍得兩隻腳都站不起來的我。
他披著一件五顏六色的大氅,手中拿著一柄白玉扇。
那麼冷的天,那人就這樣一邊拉著大氅呼著氣,一邊還在拿著扇子扇著風。
我實在不理解為何皇宮中老是會出現這些奇奇怪怪的人。
“姑娘,這大雪天的,你這是犯了何錯,怎麼會跪在這裏?”
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那隻花孔雀朝自己走來,而後攙扶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