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從聖潔廣場鍾樓方向傳來的七下鍾聲,久久回蕩在聖安吉利亞的每個角落,炊煙升起,街道上的魔法路燈陸續被點亮,初夏雛生的蚊蟲被燈光吸引過來圍著燈罩打轉盤旋。霞光山下猶如一幅鋪開的夕陽畫卷。
日落時分,大家早早地用過晚餐回到了房間。
誰都知道明天將會踏上風餐露宿的旅途,誰也不敢保證下一個夜晚是否還有溫暖舒適的床鋪。在最後的時刻抓緊休息保持充沛的體力是十分有必要的。很快,整個旅店就安靜了下來,隻有矮人們雷鳴般的鼾聲在黑暗中會回蕩。
可有人睡不著。
夏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自從那個傍晚在樹林裏親手殺掉了萊恩帝國的士兵之後,每當他閉上眼睛想要入睡之時,一個個冤魂就悄然降臨,徘徊在他的身邊。這些凶狠噬人的怪物,猙獰著可怖的麵孔,張牙舞爪地想要向他複仇。
他的額頭不斷冒出豆粒一樣大的汗水,不一會兒就浸濕了枕頭。
【不.....不.....】
痛苦折磨著夏爾,使他猛然地睜開了眼睛,那些虛幻的景象頃刻間又都煙消雲散。
呼。
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從床上坐起身來,呆呆地望著窗外的彎月。
是我親手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夏爾伸出手臂,凝視著在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的雙手。
你就是一個劊子手!你殺了七個人,不是七隻羔羊,而是七個有血有肉的生命。是的,你的同類,你殺了他們。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凶狠地斥責自己,像一把利刃,把他鮮血淋漓的傷口又挑了出來。
不,不.....我不是....我隻是為了拯救那個信使...
可你殺了他們,來吧,來地獄給他們做伴,隻有這樣你才能洗清自己的罪孽...
似乎有鮮血從掌心滲出,如同涓流般在手掌上蠕動,直至漫延淹沒到了拇指。
多麼鮮美的靈魂啊。
那個邪惡的聲音興奮地低喃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觸摸到他的耳畔。
沒錯,是我.....
雙眼空洞無神,夏爾的意識逐漸變得淡薄,黑暗籠罩了他,他看見噴火的岩漿大地,燒得滾燙的鐵鎖,還有那一群群哀嚎痛哭的靈魂.......
【畏懼吧惡魔!回到深淵裏去!】
另一個聲音低喝道,緊接著一道閃光術及時穿破黑幕,將他的靈魂從萬丈深淵裏拉了回來。
【你還好嗎?】
桌上的油燈被點亮,夏爾看到的是一張寫滿擔心的美麗臉龐。
莫琳也沒有入睡。由於擔心教皇陛下的病情,她主動申請加入了這趟旅途,但從小到大她甚至都沒有去過黎明平原之外的地方。而作為高階的神職人員,雖然受困於教規無法像正常的女性一樣去享受甜蜜的愛情,但是在父親蔭護下莫琳卻也過著優越的生活——這種溫室般的環境在賦予她單純善良性格的同時,滋生出了軟弱的一麵。沒錯,她對於危險和為止的前途產生了恐懼。就在剛才她還在房間裏閱讀書籍來排遣因此帶來的煩悶,所以恰好感受到了隔壁夏爾房間出現的邪惡氣息。信奉聖光的牧師對於這些東西可比一般人敏感多了。
緩了許久,夏爾才回過神,他仍在床上,在聖安吉利亞,在他熟悉的那個世界裏。
【謝謝您,莫琳主教。】他從主教的手中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我感覺好多了。。】
莫琳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知道,在霞光山上的幾個夜晚裏他也常常這樣很久才能入眠。不過今天看來這種心理障礙已經變得愈發嚴重,散發出的波動甚至已經吸引到了地獄裏的惡魔前來窺視他的靈魂。這種情況對於教堂的低階牧師們來說每年幾乎都會處理數十起,作為一名主教牧師的莫琳當然對此有所了解。
【夏拉斯】主教看著小了她近十一歲的少年卻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在他肩上壓著一些他這個年紀不該承擔的東西:【不要想太多了,那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我殺了他們。】夏爾話語中隱隱帶著些哭腔:【他們也有家庭,父母,孩子,妻子。。我真希望這件事情從來就沒發生過。】
【但你沒有更好的方法。】莫琳盡量使語氣顯得柔和:【每個人總會有麵臨艱難的抉擇的時候,你已經竭盡全力了。】
【難道就隻能靠殺戮來製止他們的暴行了嗎?】她的勸慰似乎沒起到什麼效果,夏爾依舊沉浸在自責中,黑發騎士痛苦地捂著臉,低聲啜泣著。他隻在父親的葬禮後偷偷哭過一次,生前他曾教導自己男子漢一定不能輕易地顯露出自己的軟弱,否則就會被人看輕。因此夏爾一直以來都遵循著他的教誨,不過現在再也沒有人會在乎這件事了。
主教有些束手無策,她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狀況。誠懇地說,短短幾日接觸下來,她對夏爾頗有好感——充滿異域風情的英俊和黑發,正義感、堅強,而且還總是彬彬有禮。很難想像這個第一次見麵時渾身遍布可怕傷口都未曾流出一滴眼淚的騎士現在會哭得如此的傷心。莫琳感覺自己心底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被觸碰到了,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還在身邊的日子裏,每當自己哭泣時那位成熟美麗的女性都會把自己抱在懷裏輕聲哄慰直至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