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若是在太平年景,地方官是不得不要過問的。不過眼下各地官府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大量災民聚集是極大的隱患,現在有人願意出頭來處理,管你最後是送到哪裏去,難民是死是活。何況這些年來黃冊製度已經廢弛,編戶數目完全是胡編亂造,地方官治下的編戶數目到底是多少,已經成了一件說不清的事情。因而杭州府的大小官兒們對這事都采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
劉夢謙先和趙引弓客氣了幾句,讚歎他“年輕有為”、“急公好義”,又說自己正在修表上奏,為這次救災度荒中地方人員請功。到時候朝廷自然有一番榮典下來。趙引弓“更進一步”也未可知。
趙引弓心想所謂更進一步不外乎是“國子監讀書”這樣的監生資格罷了,他還真有點看不上眼呢。不過明麵上還要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連連稱謝。
客套完畢,劉知府的話題就轉入了賑荒的議題。
趙引弓心中早有了腹案。但是他在會議上不願意說出來,一則太過高調,容易犯忌,二來這件事一旦開始實施,後續的經濟利益足以使人眼紅,由自己提出來實在不大妥當。最好還是私下裏向劉知府提出方案,再由他來宣布。
這位劉知府眼下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衝著自己在前一個階段表現出得消化流民的能力,他一定會來移樽就教。
趙引弓的方案是考慮過多次的,一方麵。繼續吸納江南流民南下原本就是他的任務,完全可以一力應承。二來他還要靠這個來給自己的事情罩上“救命水火”的大義的外衣。
他簡單扼要地報告辦理的思路,以“以商代賑,振興市麵”八個字為宗旨。
災民很多,如果要省錢,靠點稀粥鹹菜的賑濟,雖然可以安定民心,但是無法恢複生產;如果貸給耕牛種子等等幫助災民恢複生產自然最好,但是這筆花銷實在太大。賑荒局負擔不起。即使再次向全杭縉紳商戶“勸募”恐怕也難以籌集到多少錢米。而且反複勸募,必然造成反彈――趙引弓很委婉的提醒劉知府,這樣對他的官聲不利。
明代紳權很重,地方官若要太太平平的做官,縉紳是不能得罪的。趙引弓的提醒,劉知府當然是明白的。
“‘以商代賑,振興市麵’。這八個字說得好,隻是如何實行下去?請先生教我。”劉知府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以商代賑,振興市麵隻是方針,雖然新奇。但是具體實施起來依然是躲不過“錢糧”二字。劉知府想知道的就是這位趙老爺如何無中生有的變出錢糧來。
“大人言重了。‘教’字是斷斷不敢的。隻是學生的一點鄙見,其中的難處也頗多。”
“但說無妨,隻要學生能夠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困難當然很多,言不勝言,也不敢麻煩大人;隻要力所能及,我自會料理,請大人放心。流民斷然不至為患。”
趙引弓這一番話先擺明了態度:慈惠堂還會繼續收容外送難民。隻要地方上不予幹涉,難民們形成流民集團。危害秩序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劉夢謙微微點頭,有這個前提,萬事就好辦多了。至於難民去了哪裏,不管他的事。
趙引弓又接著說道,雖然流民問題可以解決,但是恢複生產依然是重中之中,為了不誤農時,貸給百姓種子耕牛勢在必行。隻是現在官府和賑荒局都拿不出錢來。
“……學生思前想後,倒是有一法子,可謂公私兩便。”趙引弓到這時候才亮出底牌來。
“什麼法子?”
“絲!”
劉夢謙腦筋極快,馬上意識到這位趙老爺打得是生絲的主意。這倒不足為奇――生絲的利潤很大。不過遠水難解進渴,生絲登場的時候插秧的時間已經過了。關鍵還得看他這個“公私兩便”的算盤怎麼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