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問東西(1 / 2)

人間正逢六月天,雨打黃梅。

陰雨綿綿,整個江淮之地都變得異常潮濕,天空愁雲慘淡,幾日也不見放晴,原本還算太平的臨安城,近日也變得暗潮洶湧起來。

對尋常百姓而言,自古天災人禍才是最大的煩惱,若無兵荒馬亂的困擾,便隻剩天災一說。

每年到這個時節,梅雨初降,各地關於洪澇的奏章,便堆滿了皇帝的案牘,理所當然也成了那些官員最大的煩惱。

就如眼下,有傳聞說北邊河口決堤,洪澇泛濫,一眾難民無家可歸,便沿途往臨安乞討來了,官府裏聽到這樣的消息,早在幾日前便已經加派了人手,把守在城門口,隻準出不準進,一眾難民倒還好說,隻是連累了那些行走內外的商販,在城外和難民一起挨苦受凍了整宿,幾經盤查過後,才肯放行。

城牆巍峨,無數披甲軍卒凝立城下,任憑狂風暴雨吹打,也不見絲毫動作,或許正是這樣緊張的氣氛,才使得那些難民也好、商販也罷,個個都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怨言。

突然間,遠處人群裏傳來一道驚呼的聲音。

“不好,有情況!”

所有凝立城下的軍卒盡皆變色,迅速出動,朝著那聲音傳來的地方追去,尤其是為首那位身披黑甲的將士,更是直接縱身而起,從無數人頭頂飛掠而過,穩穩地落在遠處的地麵上。

刹那之間,眾人如潮水退開,騰出一片空地來。

那空地上跪著一位衣衫潦倒的中年男子,神情呆滯,嘴唇顫抖,那道握緊鏽匕的手上沾滿鮮血,染紅一地。

在他的身前,倒著一個人,雙目圓睜,已然身亡。

驟然間,一道橫亙天際的閃電在此刻垂落,將他原本已經全無血色的臉龐照得煞白一片,亦是將他從渾噩中驚醒。

他的身體抑製不住在顫抖,是因為害怕,更是因為殺人後那種近乎詭異的亢奮。

所以哪怕那位黑甲將士已經走到他麵前,他卻依舊沒有絲毫察覺,隻是在低聲重複著:“放我進去,放我進去,芸娘還在病榻之上,等著救命的藥啊······”

他已經忘了自己是誰,在哪裏,又做了什麼,隻記得有人在等他,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眼前之人傾訴著什麼。

那位黑甲將士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一切,臉上無喜無悲。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那人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驟然抬頭,頓時愣在了原地,豆粒大小的汗水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但他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在下一刻,竟然爬了起來,死死抱住那位黑甲將士的腿,聲音微顫著說道:“放我進去,求求你了,芸娘她快撐不住了·······”

隻是下一刻,他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噗!

一顆大好頭顱衝天而起,鮮血噴灑一地。

從出劍到收劍,不過一瞬之間的事,那位黑甲將士看都不看一眼那倒在地上的無頭屍體,收劍歸鞘,直接轉身離去。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靜立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若有再犯者,殺無赦!”

那位黑甲將士轉身之前,麵無表情的丟下一句話。

暴雨之中,看不清他的麵容,但是他的眼神分外深邃冷酷,散發著一種讓人靈魂驚顫的寒意。

“徐大人,這些屍體該如何處理?”

身後的幾位軍卒,強忍著心中的畏懼,開口問道。

“將首級懸掛城樓之上,以儆效尤,若是其家人來問事,一並殺了便是。”黑甲將士頭也不回的說道。

“遵命。”幾人皆是身子一震,忍不住回頭一眼那倒在血泊裏的屍體,搖了搖頭,沒有敢多說什麼。

偌大臨安城,每日都有無數人死去,能死在徐大人手中,也算死有餘辜了,至於那位無辜慘死的官差,死了便是死了,根本無人問津。

對於在場的諸人而言,這一幕將畢生難忘,但對於整個臨安城而言,這不過是一場再小不過的鬧劇。

喧囂過後,一切歸於平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眾人心頭,卻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陰雲,沉悶而壓抑,就如地麵那道猩紅的血跡,任雨水如何衝刷,也難以洗淨。

人們在等待的時候,常常會看向城樓上懸掛著的那顆首級,心中已經分不清是害怕還是同情。

隻有遠處那個手中撐著青傘的少年,眼中竟是露出一抹慍怒之色,低聲說道:“好歹毒的手段,魏伯伯,這位徐大人到底是官差還是匪寇,不分青紅皂白,如此草菅人命,何曾將我大乾律法放在眼中?!”